中共十八大常委是怎樣鬥成的

何頻

十多年前，中共本可能發生一件驚天事件，那就是：胡錦濤被廢掉。但這件事並沒有發生，從而有了“中國被延誤了十年”之說。

幸虧時間到了，胡總書記總算下台了

這也是鄧小平的遺禍之一，鄧小平是繼毛澤東之後第二個被神化的中共獨裁者，其實大凡被冠上“神”的政客，幹的多是鬼事。鄧小平的惡遠不如毛澤東被人認識清楚，我卻越來越認為：鄧小平的“改革”對中國造成的傷害，並不亞於毛澤東的“文革”，他將“經濟改革”依附在毛式“政治體制”上，產生了人類從未有過如此規模的權貴階層和利益集團。

我知道，這個觀點還需要漫長時間才會被人認同——也許永遠不會有多少人同意。但這不是我現在想討論的重點，我們現在更迫切關心的是：中共十八大會不會給中國帶來新的轉變？因為，很多人都相信這一點：被一些人吹捧為“黃金十年”的中國，其實已經又一次到了崩潰的邊緣，而且比1989年“六四”事件前夕的局面還要糟糕和難以逆轉。

胡錦濤時代結束了。這個中共總書記終於露出了他“大愚若智”的本質。不少人說，胡錦濤是好人，但是無能。胡的悲劇就在於，無能的幕僚使他更無能。這也是中共諸多領導人共同的致命缺陷，他們並沒有可以在幕後對他們直言相告的智者。

有人同情胡錦濤，說他直到下台也沒有真正掌握權力。雖然鄧小平隔代指定了胡錦濤當上江澤民的接班人，江澤民即使想改，也沒有魄力改變鄧小平的决定；胡錦濤在十六大接任之後的班子，更是江澤民選定的，在十七大上，不僅胡錦濤屬意的李克強只能退居次席以讓位給習近平，而且胡錦濤的政治局常委、委員的班子，吳邦國、賈慶林、李長春，也多是江澤民和其它政治大佬所選定的。溫家寶自詡為胡耀邦的傳人，與胡錦濤算是“同宗”，但是他的所作所爲，無不讓胡錦濤左右爲難，與其說他是總理，不如說他更像總書記。

還有人說，胡錦濤是好人，但很笨；溫家寶是壞人，但聰明，懂得作秀。其他那些江澤民的黨羽，忙於撈取個人和家族利益。在這樣一個班子中，胡錦濤只能是“假裝”領導，其他那些人，則是“真實”地未被領導！

然而，在我看來，真正能稱得上偉人的領袖，其實並不一定需要多少權力和智力，有時更需要良知和勇氣。如果你什麼都做不了，無可選擇，你至少可以選擇放棄。如果胡錦濤能夠稱病辭職、引咎辭職，甚至，極而言之，他也可以在出訪美國時，申請美國的政治庇護——我想，這種激流勇退，就可以激活中國變革的動力。

然而，結果是，胡錦濤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坐了十年龍椅。他慶幸的是，時間到了，自己平安走下台來；人民慶幸的是，時間到了，胡總書記，你總算下台了。

現在，新的時間開始了。如同當年江澤民下台，人們曾歡呼“胡溫新政”一樣，人們新的期待是否再次落空呢？

在過去幾個月，人們急於想知道的是，中共十八大將組成什麼樣的領導班子，也就是說，作為中共最核心的決策機構，政治局常委會將是一些什麼人？從這些人員中，可以尋找一些什麼樣的決策信息？

幾年前，我在一篇題為“中共十八大猜想”的文章中，根據“六四”事件後中共歷次黨代會的情況，估計十八大應會也有大的意外出現，但我並沒有預計到是如此巨大的“薄熙來事件”。

在中共十六大、十七大前，我領導的媒體曾兩次精確地提前預報了政治局常委的名單。去年以來，明鏡新聞出版集團的記者和研究員一直在和眾多官員、專家就此進行討論、分析，我們也注意到並且比較了中外媒體披露的各種名單，我有一定的信心認為，在沒有特別意外的情形之下，本文關於政治局常委班子佈局的分析，應該比較接近中共十八屆一中全會公佈的結果。

11名候選人：沒有令計劃、胡春華、孫政才

中共不但是一個原始政治革命黨，而且是一個原始經濟利益集團，所以除了政治權力爭奪，還有經濟利益的攫取和交換。一般情況下，在命運共同體中，權力爭奪和利益攫取也具有妥協的一面，用官員的話說：為了黨和國家的利益；用百姓的話說：一塊大餅大家分；用黑道的話說：分贓也得有道。

北京最開始流傳政治局常委會人選時，有一個所謂11人之說（中共歷史上有過11人常委制），就是將符合晉陞條件的人，即年齡且在68歲以下的現任政治局委員，全部升級為政治局常委。

符合條件的是這些人：

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李源潮、劉延東、王岐山、張德江、劉雲山、汪洋、薄熙來、張髙麗。

這樣做的好處是，人人有份，大家不用打得頭破血流。但是，政治局常委由9人増至11人，權力更分散，使政治局常委權威性下降了，而且増加了未來的政治風險。

於是，有人提出“九加二”方案，即人大委員長和政協主席不入常，中共歷史上的確有過這兩個職位不是常委的先例。這個名單的問題是，職務怎麼分配？

如果是：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劉延東政協主席、劉雲山意識形態主管、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那汪洋和張德江幹什麼？將某些系統如外交、民族問題的主管權從總書記手中分解出來？或再設一個常務副總理？習近平、李克強能接受嗎？

有傳言說，11人版本來自胡錦濤陣營，這沒法證實，但沒有上大佬們的台面，方案就被廢棄，是事實。不過，這個版本很長時間在北京一些圈子里仍有流傳，這些圈子，大體屬於跟班的跟班的跟班的食客，他們有的是文人或線人，和海外媒體有一些關係，各種真真假假的“內幕”，不少就從這些圈子流出。

我們相信，不論最後定為幾個常委，都只會從這一名單中挑選，而沒有將當時媒體熱傳的胡春華、令計劃、周強、孫政才列入其中；我們也不相信，胡錦濤或溫家寶有這個能力，將他們不在名單上的親信插入其中，從而改變十八大常委結構。因爲最重要的是，這幾個人都沒有突出的政績，而且屢屢被民衆熱議冷嘲，無法讓黨心、民心信服。像被稱爲“小一號胡錦濤”的胡春華，在河北、內蒙，表現出的應對政治和社會危機的能力就很差；孫政才醜聞纏身，而令計劃的兒子和家族醜聞更是在胡錦濤交權之前就爆發，以致他只能改任中央統戰部部長——他能保住書記處書記的職務，就謝天謝地了。

有人預言，胡、溫的勢力和影響將在中共十九大才能顯現。且不說中共還有多少機會在五年後順利舉行十九大，即或順利開幕，在那之前的五年間，上述這些人也會經受考驗，他們面臨的挑戰只會比十八大之前更大，誰又能斷定，在十八大之後的博弈中他們一定能勝出呢？

9人制：薄熙來破局，劉延東沒戲

正常的做法，是維持現行政治局9常委人數不變。 這個版本主推的人，主要來自江澤民陣營、“太子黨”勢力。

理由很多，首先是，表現出政治的穩定性、延續性；二是，9常委正好進行利益系統（條塊）分配；三是，9在數字中既為大，又是“久”之諧音，比較符合中國人的心理。

所以，9人版本很長時間是主流的版本，但具體是哪9個人？各個媒體、各個圈子傳出了很多名單，我們比較傾向於相信的名單是：

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李源潮、王歧山、張德江、張髙麗、汪洋、薄熙來。

這份名單的分歧在於職務分配，至少出現了兩套方案：

職務分配方案之一：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張德江政協主席、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汪洋意識形態主管、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職務分配方案之二：

習近平總書記、李克強委員長、王歧山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俞正聲政協主席、張德江常務副總理、汪洋意識形態主管、張高麗中紀委書記、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這兩套方案中，以第一套方案平衝性較強、較被人接受，第二套方案中，即形成了所謂習、王、薄鐵三角，黨、政、警，“太子黨”一統天下。

無論是選擇哪一種方案，對於不少人來說，薄熙來擔任政法委書記都是夢魘。有的是擔心薄熙來濫權，有的是擔心薄熙來侵犯他們的利益。在這一點上，薄熙來是自由派分子和既得利益者共同的敵人。

不能否認，相比平庸無能的同僚，薄熙來無疑是最能幹的，所謂“重慶模式”一時氣勢如虹，可以說在正常情況下，將薄熙來排除在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外是難以想像的。

沒人料想到，王立軍事件爆發了。現在還不能定論，這個事件是薄熙來的“陰謀暴露”，還是陰謀使薄熙來“暴露”。但薄熙來終究是倒下了，太子黨的夢幻組合也就成了夢幻，於是九人版本有了變化，比較合理的名單變成了：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張德江政協主席、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汪洋意識形態主管、孟建柱政法委書記。

這份名單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孟建柱取代了薄熙來的空缺，由國務委員躍升為政治局常委，可以說是一匹“黑馬”。孟的名聲是在江西省贏得的，在濫權和腐敗無度的公安部，孟建柱能保得清名，確是一個異數。

劉雲山和劉延東被排除在外，理由是：

劉雲山有三大缺失影響晉陞：一是後台不夠硬；二是中宣部工作飽受各界批評；三是中共史上，從中宣部長位上少有升為常委的例子。

劉延東呢，雖然她和江澤民、胡錦濤、曾慶紅都有某些關聯，屬於團派和太子黨“兩棲動物”，但她的能力總是被內部人士質疑，性別也是另一大障礙：中國還沒有進步到能夠接受一個女性進入中國統治頂層。過去黨史上，曾經有過毛澤東的妻子、林彪的妻子、周恩來的妻子進入政治局的先例，而鄧穎超更擔任過全國政協主席，但是他們都沒有能進入政治局常委這一層級。

5月：汪洋出局

薄熙來下台，使中共十八大少了戲劇性。但在中共體制內，對政治局常委的組成出現了巨大爭議。

明鏡新聞網5月報道，中共內部對政治局常委進行的摸底調查，發現只列出了5個名字，不包括已是常委的習近平和李克強。顯然，政治局常委改為7人制成了可能，但是直到北戴河會議之前幾周，9人制仍然占了上風。對7人制，香港《南華早報》和日本媒體進行了報道。

我在5月完成的一篇《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發表在次月出版的《明鏡月刊》）文中說，定7人制，還有一個隱藏的理由：中共十八大之後將有兩個“太上皇”，加在一起正好9人。也就是說，中國還是由9個人說了算。

7人制顯然是對習李掌控有利，對習李寄予希望的力量在黨內在成長，也反映了黨內對政法委這個無惡不作的權力巨無霸的擔憂。在北戴河會議上，7人制終於成為了共識。

在《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中，我列出的7人名單是：

習近平、俞正聲、李克強、李源潮、張德江、王岐山、張高麗。

沒有將汪洋列入在內，引起很多人的質疑，我當時提供的理由是：

汪洋如沒有入常，原因有三：

一是江澤民要優先安排自己的人馬，例如俞正聲如這次不能入常，就永遠沒有機會了，汪洋得讓位；

第二，過去汪洋PK薄熙來，薄現在徹底出局，如讓汪洋這時晉陞，會再一次激怒挺薄派。何况汪式廣東改革的成敗還是未定之天；

第三，汪洋最年輕也最有潛力，這次不入常，經過更多歷練，使他在中共十九大上可能得到更大的躍升，甚至不排除他成為總書記或總理接班人選。

還有第四條：未經證實的消息人士告訴我們，一些元老，如前國務院總理李鵬，以及尉健行等人，一起與胡錦濤談話，反對汪洋執掌更高權力。他們說：汪洋有太多“反黨言論”，不值得信任。

7人制到底有利於誰？

在5月份那篇文章中，我還有些分析、思考，現在看來有些過時，但我看到我思考的軌跡，故照錄如下：

正是（5月）這次“海選”，傳出了政治局常委改為7人之說。有人說，7人制是胡錦濤提出的版本，為的是可以減少江澤民勢力。其實不然，江澤民對中共十八大人事的預謀佈局，早在中共十六大即已開始，胡錦濤能作為的空間很小，7人版本反而可能縮小胡的影響力，有利於習近平。所以有消息說，7人版本是習近平所提，得到江、胡認可。

如果7人版本最後成真，那誘因肯定是受薄熙來、周永康的影響，習近平想借機減弱政法系統的影響，甚至不排除在未來撤銷政法委——政法委是中國法治建設最大的阻力和破壞力量，其勢力的惡性膨脹，對中共高層也具有很大的威脅。

如果撤下政法委書記這一席，但政治局常委又不能設8人制。所以，同時得拿下意識形態主管席位。意識形態主管，有一個官式之名，叫精神文明委員會主任。這個名稱其實在官場也很陌生，叫得別扭。

可以說，拿下政法委書記、精文委主任在政治局常委的席位，可以減緩權力爭奪的激烈程度，也算是一種“進步”吧。政法委、精文委連同中紀委，是中共機體上的三大毒瘤，是中共獨特的現象，完全脫節於現代政治文明。這三個職位的常委，出國訪問就找不到外國的對口部門。如果中共真有意政改，撤銷這三個系統可以先行。

如果政治局常委七人制、比較合理的名單應該是：

習近平、俞正聲、李克強、李源潮、張德江、王岐山、張高麗。

職務安排應該是：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張德江政協主席、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

從整個名單看，江澤民勢力、“太子黨”仍是大勝，有利平息因薄熙來事件造成的“太子黨”反彈，真正屬於胡錦濤勢力的只有一個李克強和半個李源潮——他也是一位太子黨。

這份名單中，習近平、李克強、李源潮、王歧山入常一直是所有人的共識，值得略加點評的是三個人：俞正聲、張德江、張高麗。

俞正聲：“六四”事件中，全國人大出現的異象引起中共警覺，教訓記憶猶新。所以，安排俞正聲出掌全國人大，首先考慮的是政治可靠，其次，俞正聲是政治上的老大哥、“太子黨”中也是老大，份量足以壓陣。人大中的實權人物仍然眾多，對黨政第一線人物有不小的影響，正是這樣一批人，在黨政各個系統安排了他們的接班人。

張德江：做過四個省巿的“第一把手”，是個官場老手，和賈慶林一樣，升為一級國家領導人，是緊跟江澤民的酬勞。政協是一個混合了精英、名流、失意政客、流氓騙子的機構，是一個藏污納垢之地，所以很多億萬富翁想盡一切辦法，企圖進入這個疪護所。通往政協禮堂的通道，可以說是用黑金砌成的。

若修得常委之位，俞、張兩人，都很難再有心力推動人大、政協改革。當然，在中共不進行政治改革的情況下，人大、政協玩不玩花樣，也沒有多大實質意義。平常情況下，每年的“兩會”，是全國人民笑料的來源。不過，一旦政治出現異變，這兩個系統，還是可能成為過渡橋樑，當局不能不防。

張高麗：晉陞上去，是江澤民、曾慶紅合力的結果，周永康則可以將之看作“石油幫”的傳人。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張高麗從深圳、山東，到天津，政治上爭議並不太大。低調有利高陞，這是平庸時代的為官之道。而且，由這樣一位沒有“殺氣”的人掌管中紀委，令衆多高官比較放心。

8月：俞正聲出局

6月27日，我在明鏡博客上這樣寫道：北戴河會議給了劉雲山、劉延東新的希望，這是兩個台前不行台後厲害的人，在其他人爭執過程中，他們就可能乘勢而起。有人說，劉雲山靠上了江澤民，成了入常“黑馬”之一；劉延東則入不了“常”，也得當個副總理。

在8月，明鏡新聞出版集團所屬的中共十八大報導與分析小組從多個管道獲悉，俞正聲的入常問題遭遇挑戰。我不敢肯定，8月23日，在美國之音節目中，仍將俞正聲列入7人名單中。但很快，我們的更多消息來源說，俞正聲真的懸了。

8月26日，法國國際廣播電台在頭條刊出對我的訪問，標題是：“俞正聲十八大入常有變數”。文中披露：“現在最大的變數實際上是三個人，俞正聲、汪洋和劉雲山，早先媒體普遍預測可能入常的俞正聲，最後能不能進入常委仍有變數”，“在美國之音的一個訪談節目中，他（何頻）解釋了爲什麽汪洋可能不會入常時說，年齡、資歷及其政策傾向的衝突性使他在較早時就被排除在外了”。

華爾街的一位金融界人士非常敏感，他說：綜合5月的那篇文章，和在8月26日法廣報道中披露的信息，何頻基本排除了汪洋、俞正聲，等於透露了明鏡認定的七常委名單：

習近平、李克強、李源潮、張德江、王岐山、張高麗、劉雲山。

是的。當時我們正在編輯《明鏡月刊》（第32期）。我們相信：俞正聲在最後一瞬間被拉下。9月初上巿的《明鏡月刊》獨家報道是這樣寫的：有的元老說，俞正聲年齡大了，而且他哥哥俞強生叛逃的事雖然過去一段時間了，但影響非常惡劣，如果俞正聲入常，他弟弟的事肯定又會被拿出來大做文章，對黨和國家的形象不好，所以他不入常為好。

《明鏡月刊》更獨家披露：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一直被視為俞正聲的幕后老闆的江澤民對俞的入常也態度“超然”——他認爲俞能當到政治局委員這一級就足够了，沒必要再入常了。

應該說，俞正聲是“太子黨”的代表人物，而且更是鄧小平家族的利益維護者。對俞而言，十八大將成為其仕途“末班車”，更是他擠進最高權力圈的最後機會。在中共官場浸淫幾十年的俞正聲，早就練得氣定神閑，豁達大度，這正是俞正聲的優勢。

可是，俞強生的舊事重提，其中一個原因，是去年底今年初，中共查獲了一宗成功安插在國安部高層的美諜案。幾個月後，《外參月刊》獨家詳情報道了此案，並詳細回顧了當年俞強生案。據聞有心人大量購買該期《外參月刊》，使其在中共元老和高層中流傳，成了擊毀俞正聲最後的力量。這個傳聞沒有證實，但很多人相信俞正聲最後被拋棄，就是因為俞強生。

不過，我相信，另外一些可能同樣重要的因素是：俞正聲主政上海，並沒有贏得好的名聲，官商和一般百姓對他非議多多。仍是中共幕後大佬的江澤民，不可能沒有耳聞，如果江家人對俞也有不感冒之處，俞能有好活路嗎？當年陳良宇不就是前車之鑒嗎？什麼胡錦濤立威之舉，只是不知情者的願望而已；而什麼“貪污腐敗”，只是欲加之罪罷了——當今中國官員，誰沒有貪污腐敗？

劉雲山：最後的黑馬

總之，俞正聲意外出局了。8月26日，法國國際廣播電台還引述我的話說：在稀有的競爭者中，劉雲山是兩屆政治局委員。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在政治競爭中也是常常出現的奇跡：在11個候選人中，原來最沒有希望“入常”的劉雲山，由於薄熙來、劉延東、汪洋、俞正聲的相繼出局，成了十八大常委會中真正的黑馬。

出身共青團的劉雲山被普遍認為是胡錦濤的人，因為他出身共青團系統。但是，我從數位比較接近劉雲山的人那裏了解到，劉雲山也得到江澤民的認可。那本美國人寫的吹捧江澤民的英文傳記，正是劉雲山努力的成果。劉雲山是中國新聞自由的殺手，他領導的中宣部臭名昭著。

劉雲山雖然被一些人視作“團派”，但並不屬於胡錦濤的團派嫡系，也並不是江澤民的“上海幫”和“太子黨”，派系特徵並不深厚，最後反而使他成爲被胡、江均接受的人物！

很少有人讚揚劉雲山。但不少金融界人士認為，劉家公子劉樂飛是新一代“太子黨”的核心人物，很有可能，中國未來很多實力派政治人物來自商界，劉樂飛這些人的身份轉換是隨時可能發生的。

我們試圖追究劉雲山的真實面目。在他早期與他很熟悉的人對我說，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劉雲山“是很有想法的”。他早期調到《中國青年報》當記者的目的未達到，日後卻成了中國媒體最大的殺手。

聯務分配：也有意外

到8月下旬，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班子最後定盤了。但是，對這七個人的職務分配，卻爭執不下。

習近平當總書記，是沒有疑問的。事實上，從北戴河會議之後，便開始全面接掌權力，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由令計劃換成他所信任的栗戰書，就是標誌，中央警衛部隊也被其收攬。在這種情况之下，我很難相信，胡錦濤還能留任中央軍委主席。

李克強當總理，也是沒有疑問的。他對配合習近平工作，多次作了主動表示。但他的麻煩是，如果王岐山當他的副手，他會不得安寧。

張德江原來的職務安排是全國政協主席，但俞正聲在最後一瞬間出局，張便又有了機會往前了一步，出任全國人大委員長成為最大可能。他的前任吳邦國，也是從主管工業的副總理升上去的，吳與張，都是江澤民的鐵桿跟班。

王歧山是七人中自視最髙的，恃才傲物，成就了他的名聲。他當然不是當副手的料，總理之職既然不得，人大委員長是第二個目標。可元老們畢竟不放心，1989年“六四”事件時，人大就差一點翻船。這樣，如王歧山不當國務院常務副總理，便只好當政協主席了。對他來講，好消息是，名次靠前了。

李源潮如果不是當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而是改任中紀委書記，那就意味著李源潮不是、而李克強才真正成爲習近平的“備胎”。不過這樣一來，李克強不會愚蠢到同意接任中央軍委副主席，讓人心生疑忌。

劉雲山的新職是什麼？如果原定任中紀委書記的張高麗，因為王岐山調政協，而要改任國務院常務副總理，那麼劉雲山便任中紀委書記？這是一個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劉雲山任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也是現在習近平的職務。他也將接替習近平擔任國家副主席！然而，他不會像習近平那樣擔任軍委副主席職務——因爲他並不是真正的“備胎”。

張高麗，低調是他最大的能耐，他也很小心地維護和江澤民、曾慶紅、周永康的關係。他當中紀委書記，令很多人放心。如他當國務院常務副總理，等於讓江系便於插手政府事務。

李源潮一直被認為“是王儲的備胎”，所以最被看好接替現在習近平的職務。但是，他還是遭到了一些挑戰。如果他出任中紀委書記，那麼也是十八大另一個大意外。不過，以前一位中紀委書記尉建行，也是從中組部長任上升為政治局常委、中紀委書記。

這七個人的入選和職務分配，全都是黑箱作業的結果。全黨全軍全國人民，沒有接受不接受的權利。而他們的職務最終怎麼分配，其實也沒有多少理由可說——也可以這樣說：贏家便是理。

政治局常委制：中國不穩定根源

在那篇《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文章中，我對政治局常委機制作了一些解剖，如果習近平不進行根本上的政治體制改革，那麼這些話不會過時：

眾所周知，政治局常委會是中共實際上的最高權力機構。某些學者認為，“六四”事件後，政治局常委會體現了中共一種集體領導機制，代表了中國各大利益集團（條塊），彼此的合作和妥協平衡了高層政治，甚至使很多決策比西方更有效率和延續性。

這只是一種文本研究推出的美妙想象。真實的情況是，政治局常委會是各種利益的最終集中點和最高分配點，必然是中國最危險的權力角逐場所，由於沒有公平規則能遵循，政治局常委的角逐比皇帝傳位更為不穩定，中國政治不穩定的根源恰恰就在於此：最髙層權力來源缺乏合法性、權力缺乏基本的制約、權力運作沒有透明規范所循。

熟悉中共決策運作的人知道，政治局常委們即使經常一同出席各種會議，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多少溝通、交集，也不會輕易侵犯對方的利益，套用江澤民的話，叫“悶聲用大權”，套用胡錦濤的話叫“和諧”。

政治局常委的這種生態，也許一時降低了常委間表面衝突的烈度。但正是因為常委是中共權力的頂峰，對高官們具有致命吸引力。而每一個高官後面，又有一大批逐利者，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地猛推自己的主子到最高寶座。太監往往比皇帝更急，跟班往往比老板更急，一個皇帝多少宦官、跟班？中共如今是九個“皇帝”加上一個“太上皇”，著急的宦官、跟班又有多少？這麼多宦官、跟班，有的是可以被操縱的，有的卻是揣摩聖意、自以為為了主子任何事情都可以做的。

所以，中共現在的權力爭奪比毛澤東時期、比傳統宮廷更為複雜和凶險，更沒有底線，毛時期的很多權力鬥爭是毛本人臆想和製造出來的無謂之爭（意識形態），現在的權力之爭的背後，卻是真正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

每一次中共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最激烈的爭鬥莫過於在黒箱中爭奪政治局常委之位。所以，政治局常委集體領導制，與其說是鄧小平的政治遺產，不如說是他的政治遺禍，但鄧小平對中國造成的長遠傷害，人們顯然缺乏足夠認識。

薄熙來之禍，不正是起於志在政治局常委麼？有人將薄熙來下台歸功於胡錦濤最後一搏，事實上，薄熙來事件恰恰是胡錦濤治國無能最顯著的注腳。那種寄希望於胡藉薄熙來事件推動政改，是幼稚的，胡將薄熙來事件定性為“孤立事件”，就暴露了他的軟弱和恐懼。

當然，薄熙來能在重慶異軍崛起，最重要意義還不在於反映胡個人的無為，而是顯示中共仍是一個傳統上的革命黨，政治人物仍得在黑箱中殘殺，遠沒有確立公平、透明、穩定的現代政治競爭機制。也就是說，缺乏安全感和沒有公平競選機會的中共政治精英只能靠陰謀、殘忍才能生存和爬升。從這個意議上說，歸罪於薄熙來個人的人品的說法，實在太過表面。只要中共一天不進行政治體制改革，陰謀和政變就總會緊緊相隨。

在這個沒有正義程序的體制中，如果說薄熙來企圖陰謀奪權，那麼弄掉薄熙來也只能用陰謀手段，可以說，薄熙來這個野心家失敗了，意味著另一些野心家成功了——他們成功在於使自己或者自己的人在政治局常委中奪得了或鞏固了位置。

現在，胡錦濤名義上也要交班了。如果江澤民並沒有先他而去見鄧小平，而胡本人又不甘於完全放棄權力，那麽，中共十八大之後，便可能出現“江太上皇”、“胡太上皇”兩人垂簾聽政下的政治局常委會，中國政治在一段時間內就會更為詭秘和戲劇性。

未來10年，世界大戲，基本在中國演出。

（2012年9月5日，寫於迪克斯山莊。寫完當天，發生了習近平神隱事件，又一次吸引全球媒體，為了趕印書刊，來不及細論。但我相信這件事值得深究，它是中國政局的必然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