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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5月8日星期二

犀利公:夜行动物

在“脊梁奖”喧闹的去年七月,我曾经写过一篇《无脊椎动物》。两千多年的奴化、愚化教育,中国人已经重新回到动物的原始形 式——无脊椎动物时代。尽管文中我发过这样一番感慨:去脊椎化教育的作用就在于引导平民做温顺的羔羊,以喂食权贵;但终因“心颤”,不忍心对这种不堪的返 祖现象做进一步反思。今天不妨换一个话题,说一说夜行性动物(nocturnal animals)。

“盲人翻过围墙,单身突破了政府投入六千万巨资设立的每天三班每班22人全天监控的监禁网,月黑风高下摆脱了山东临沂东师古村的恐惧。”

这是《亚洲周刊》对4月22日夜晚发生的一起越“狱”事件的描述。文章给予黑夜很多赞美,如“黑夜并不是盲人的障碍”,“眼前一片漆黑,却透射现实社会的良知和险恶”,等等。

黑夜对盲人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对正常人呢?我检索了一下近几年发生的诸多大规模群体性事件,一个共同特征是:到了夜晚,事态扩大。仔细梳理网民推选的“2010年中国十大群体性事件”,其中有七件,都出现了这种“黑夜现象”。

2010年3月26日,云南昆明市北仓村农贸市场。当晚20时15分,56岁的杨胜秀因占道经营被罚,她下跪求饶后准备逃走,却被城管连人带车掀翻在地,引发众怒,人们向城管和警察投掷石块,9辆车被掀翻,3辆被焚,9名城管和4名警察被砸伤,27日凌晨2点才告平息。

2010 年6月11日,安徽马鞍山市大润发卖场。下午6时,花山区旅游局长汪国庆,驾车撞到一位学生,并将学生的眼眶打裂,引起群众的愤慨。局长迅即请来警方保 护,民众筑起人墙,将躲进警车的局长团团围住。当晚20点过后,天色全黑,防爆警察和武警赶来增援,上万民众向警方投掷石块和矿泉水瓶,个别武警的头盔被 打掉。晚23点30分,武警使用催泪弹驱赶人群,现场恢复平静。

年6月21日,山东昌邑市围子镇。上午9点左右,镇政府派出60多辆车组 成庞大的拆迁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前陶埠村,实施强拆。村民发射自制信号弹,叫来全体村民,展开家园保卫战。冲突中,村民宋伟被车碾伤,愤怒的村民将肇事司 机暴打一顿,并扣留车辆。当天晚上,政府组织人马准备抢回被扣车辆。邻村(斜子村、军屯村)村民前来助战,将22辆政府车辆放气扣押,村民轮流冒雨值班。

2010 年7月5日,江西九江市修水县港口镇。凌晨5时许,因不满政府强行搬迁,洞下村村民租车赴京上访。14时许,行至湖北省崇阳县金塘镇,遭到30辆警车的拦 截,村民被迫返回。在返回至港口镇丁字路口时,双方爆发冲突,20多位村民被打伤。当晚21时许,群众再度聚集,用石头、砖块打砸镇政府和派出所,18辆 警车被砸,官员逃跑。

2010年7月11日,广西百色市靖西县新甲乡。当日下午,为制止污染,庞凌村村民与信发铝厂发生大规模冲突,经县乡劝解,双方人员撤离。到了晚上,村民再次围攻铝厂,砸坏设备。当局调派武警,出动装甲车,并对天鸣枪,才控制局面。

2010年7月16-30日,苏州高新区通安镇。因不满拆迁补偿,每天晚上,上万村民走上街头,或堵塞312国道,或占领政府大楼,与警察对阵,采取拉锯战法,消耗防暴警察的体力,长达半月之久。

2010 年8月3日,四川内江市威远县连界镇。下午两点,一对夫妻因摩托车停放问题被城管打伤,民众聚集到派出所抗议。到了晚上,超过万人,警方出动上千名防暴警 察,双方爆发冲突,2辆警车被推翻,30多名警察被打伤,包括威远县公安局副局长张可。直到次日早晨7点多才告平息。

生物学家解释说,动 物选择夜行,是缘于对生存环境的恐惧,是一种避敌行为。这是夜行性动物与昼行性动物(diurnal animals)相区别的根由。不幸的是,在我的考察范围内,人类同样如此。有一类人喜欢白昼,他们如闲庭信步般,白天到大街上游行,晚上到小酒馆里畅 饮。另有一类人喜欢黑夜,白天对官家点头哈腰,晚上却乱丢石块,极具攻击性。前者如此惬意,得益于环境的自由宽松。后者如此猥琐,皆缘于对环境的极度恐 惧。已经有太多的学者做过论证,说自秦创专制以来的2200多年里,中国人一直属于后者。犀利公从“道路以目”这个成语中发现,在始皇以前的600年,中 国人就曾经这样子不堪过。

姬胡同志是周朝第十代领导核心,因生前重视思想工作,死后谥号厉王。重视到什么程度呢?他先发布禁谤令,然后再 组建一支类似于网监的“卫巫”队伍,专职监谤。这批花高价从卫国召来的巫师,个个身手不凡,有一套监视国人举动的邪法,凡有“谤”者,立即捕杀。一时间, 国人不敢在公开场合议论朝政,路上碰到熟人,不敢交谈,只能交换一下眼色,这就是“道路以目”。公元前841年的一个夜晚,京城内的国人们(平民),集结 起来,手持棍棒、农具,围攻王宫。厉王逃到彘(今山西霍州),13年后病亡。无主之时,周、召二公,联合六卿,组成常委班子,实行集体领导,史称共和。

国人暴动,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是“晚上”,这是有史料记载的最早的中国人的夜间行动。

在 国家地理频道,我曾经看过野外摄影师跟踪拍摄的一段讲述鬣狗与狮群之间的仇杀故事。在狮群的领地上,一群鬣狗白天表现得很恭顺,只敢在狮子饱食之后捡一点 剩渣或腐肉,但到了夜晚,这些体量远小于狮子的个体,却异常的活跃,专门围攻落单的母狮,不为吃肉,只为报仇。摄影师旁白道:鬣狗并不是夜行性动物,只在 这个强大的狮群领地上才这样;在塞伦盖蒂的其它狮子领地,鬣狗在白天也很活跃。

我还看过狼、猫头鹰等诸多夜行动物的影像,一个共同的特性 是:夜行动物通常比昼行动物表现得更加狡黠,并富于报复心。我不知道“白天袖手旁观,夜晚挥拳上阵”的国人特性,是否与此类似。但可以确知的是,在缺乏安 全感的国度,人人都是夜行动物。体制外的陈先生,不得不如此;体制内的王局长也不得不如此——亡命成都时,据说扮作妇人,比夜行还不堪。当一种体制营造出 极度恐怖时,它就会伤害一切。从诸多“德高望重”的革命家在文革中所表现出来的两面性上,我们反复看到了这一点。

我不敢说无脊椎化和夜行 性在当代国人的身上具有普遍性,但如果我们承认其严重性,那就应当对中国的未来作出另类思考。关于民主之光何时照亮这块古老的土地,乐观者看到十年,悲观 者遥望百年。犀利公时常想,就民族特性而言,不管是十年还是百年,德先生可能会在某一个黑夜叩响中华之门。

来源: 共识网 | 来源日期:2012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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