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

政治局常委會是各種利益的最終集中點和最高分配點，必然是中國最危險的權力角逐場所，由於沒有公平規則能遵循，政治局常委的角逐比皇帝傳位更為不穩定，中國政治不穩定的根源恰恰就在於此

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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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中共政治局常委集體領導，很大意義上，是爲了集體外的某位“太上皇”能穩穩操盤用的——整個集體成員各說各話，沒有人能有絕對的掌控力，更容易譲集體外、甚至法統外的的某個人“垂簾聽政”。這個被認為是鄧小平留下的政治遺產，首先的得益者就是鄧小平。鄧小平去世之後，江澤民迅速強化了自己作為董事長兼CEO（中共俗稱“第一把手”或“班長”）的權力，成為了真正的中共第三代領導核心，其他政治局常委只能臣服於江，霸道者李鵬和朱鎔基亦不例外，集體領導成了一具空殼。但中國政治生態畢竟有所進化，江澤民卸任總書記後仍任軍委主席就遭到千夫所指，只得灰溜溜中途下車。

原本被很多人寄予希望的胡錦濤之平庸超乎人們想象，所以胡上台之後反而凸顯了江澤民的政治能量。於是，江澤民又成了一代無職有權的“太上皇”， 從中共十六屆到十七屆的政治局常委會，很大程度上恢復了所謂集體領導制，在政治局常委之上，江澤民擁有最終決定權。

現在，胡錦濤名義上也要交班了。如果江澤民並沒有先他而去見鄧小平，而胡本人又不甘於完全棄權，中共十八大之後，便可能出現“江太上皇”、“胡太上皇”之下的政治局常委會，中國政治在一段時間內就會更為詭秘和戲劇性。

當務之急是組成新一代領導班子，但現在還很難說江胡兩大勢力已經達成最後的妥協。即使有了一個可供討論的名單，在公佈之前的瞬間仍有變化之可能，而且，一個人一個職位的異動，往往牽動全局變化。

幾年前，我在一篇題為“中共十八大猜想”的文章中，根據“六四”事件後中共歷次黨代會的情況，估計十八大應會也有大的意外出現，但我並沒有預計到是如此巨大的“薄熙來事件”。在中共十六大、十七大前，我領導的媒體曾兩次精確提前預報（判斷）了政治局常委名單，但現在，我不能說，我們仍能再一次作出精確預報或判斷，因為離十八大召開時間仍有數月，且這一屆會議陷阱和劇變的因素比之前更多些。

當然，明鏡媒體的記者和研究員一直在和眾多官員、專家就此進行討論、分析，我們也注意到並且比較了中外媒體披露的各種名單，我有一定的信心認為，在沒有特別意外的情形之下，本文關於政治局常委班子佈局的分析，應該比較接近北戴河會議討論的版本。

政治局常委制：中國不穩定根源

眾所周知，政治局常委會是中共實際上的最高權力機構。某些學者認為，“六四”事件後，政治局常委會體現了中共一種集體領導機制，代表了中國各大利益集團（條塊），彼此的合作和妥協平衡了高層政治，甚至使很多決策比西方更有效率和延續性。

這只是一種文本研究出的美妙想象。真實的情況是，政治局常委會是各種利益的最終集中點和最高分配點，必然是中國最危險的權力角逐場所，由於沒有公平規則能遵循，政治局常委的角逐比皇帝傳位更為不穩定，中國政治不穩定的根源恰恰就在於此：最髙層權力來源缺乏合法性、權力缺乏基本的制約、權力運作沒有透明規范所循。

熟悉中共決策運作的人知道，政治局常委們即使經常一同出席各種會議，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多少溝通、交集，也不會輕易侵犯對方的利益，套用江澤民的話叫“悶聲用大權”，套用胡錦濤的話叫“和諧”。

政治局常委的這種生態，也許一時降低了常委間表面的劇烈衝突。但正是因為常委是中共權力的頂峰，對高官們具有致命吸引力。而每一個高官後面，又有一大批逐利者，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的推自己的主子到最高寶座。太監往往比皇帝更急，跟班往往比老板更急，一個皇帝多少宦官、跟班？中共如今是九個“皇帝”加上一個“太上皇”，著急的宦官、跟班又有多少？這麼多宦官、跟班，有的是可以被操縱的，有的卻是揣摩聖意、自以為為了主子任何事情都可以做。

所以，中共現在的權力爭奪比毛澤東時期、比傳統宮廷更為複雜和凶險，更沒有底線，毛時期的很多權力鬥爭是毛本人臆想和製造出來的無謂之爭（意識形態），現在的權力之爭的背後是真正實實的經濟利益。

每一次中共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最激烈的爭鬥勿過於在黒箱中爭奪政治局常委之位。所以，政治局常委集體領導制，與其說是鄧小平的政治遺產，不如說是他的政治遺禍，但鄧小平對中國造成的長遠傷害，人們顯然缺乏足夠認識。

薄熙來之禍，便是起於志在政治局常委。有人將薄熙來下台歸功於胡錦濤最後一搏，事實上，薄熙來事件恰恰是胡錦濤無能治國最顯著的注腳。那種寄希望於胡能籍薄熙來事件推動政改是幼稚的，胡將薄熙來事件定性為“孤立事件”就暴露了他的軟弱和恐懼。

當然，薄熙來能在重慶異軍崛起，最重要意義還不在於反映胡個人的無為，而是顯示中共仍是一個傳統上的革命黨，政治人物仍得在黑箱中殘殺，遠沒有確立公平、透明、穩定的現代政治競爭機制。也就是說，缺乏安全感和沒有公平競選機會的中共政治精英只能靠陰謀、殘忍才能生存和爬升。從這個意議上說，歸罪於薄熙來個人的人品實在太過表面，只要中共一天不進行政治體制改革，陰謀和政變就總會相隨。

在這個沒有正義程序的體制中，如果說薄熙來企圖陰謀奪權，那麼弄掉薄熙來也只能用陰謀手段，可以說，薄熙來這個野心家失敗了，意味著另一些野心家成功了——他們成功在於使自己或者自己的人在政治局常委中奪得了或鞏固了位置。

但是，作為一個整體，中共十八大因此破局了。我們現在來簡單回顧這個過程。

十一人之說：人人有份

中共不但是一個原始政治革命黨，而且是一個原始經濟利益集團，所以除了政治權力爭奪，還有經濟利益交換。一般情況下，在命運共同體中，權力爭奪和利益交換也具有妥協的一面，用官員的話說：為了黨和國家的利益；用百姓的話說：一塊大餅大家分；用黑道的話說：分臟也得有道。

北京最開始流傳政治局常委會人選時，有一個所謂十一人之說（中共歷史上有過十一人常委制），就是將符合晉升條件的人，即現任政治局委員、年齡且在六十八歲以下的人，全部升級為政治局常委。

符合條件的是這些人：

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李源潮、劉延東、王岐山、張德江、劉雲山、汪洋、薄熙來、張髙麗。

這樣做的好處是，人人有份，大家不用打得頭破血流。但是，政治局常委由九人増至十一人，權力更分散，使政治局常委權威性下降了，而且増加了未來的政治風險。

於是，有人提出“九加二”方案，即人大委員長和政協主席不入常，中共歷史上的確有過這兩個職位不是常委的先例。這個名單的問題是，職務怎麼分配？

如果是：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劉延東政協主席、劉雲山意識形態主管、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那汪洋和張德江干什麼？將某些系統如外交、民族問題的主管權從總書記手中分解出來？或再設一個常委副總理？習近平、李克強能接受嗎？

有傳言說，十一人版本來自胡錦濤陣營，這沒法證實，但沒有上大佬們的台面就被廢棄，是事實。不過，這個版本很長時間在北京一些圈子里仍有流傳，這些圈子，大體屬於跟班的跟班的跟班的食客，他們有的是文人或線人，和海外媒體有一些關係，各種真真假假的“內幕”，不少就從這些圈子流出。

九人版本之變：薄熙來破局

正常的做法是，維持現行政治局九常委人數不變。 這個版本主推的人，主要來自江澤民陣營、“太子黨”勢力。

理由很多，首先是，表現出政治的穩定性、延續性；二是，九常委正好進行利益系統（條塊）分配；三是，九在數字中既為大，又是“久”之諧音，比較符合中國人的心理。

所以，九人版本是主流的版本，但具體是哪九個人？各個媒體、各個圈子傳出了很多名單，我們比較傾向於相信的名單是：

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李源潮、王歧山、張德江、張髙麗、汪洋、薄熙來。

這份名單的分歧在於職務分配，至少出現了兩套方案：

職務分配方案之一：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張德江政協主席、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汪洋意識形態主管、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職務分配方案之二：

習近平總書記、李克強委員長、王歧山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俞正聲政協主席、張德冮常務副總理、汪洋意識形態主管、張高麗中紀委書記、薄熙來政法委書記。

這兩套方案中，以第一套方案平衝性較強、較被人接受，第二套方案中，即形成了所謂習、王、薄鐵三角，黨、政、警，“太子黨”一統天下。

無論是選擇哪一種方案，對於不少人來說，薄熙來擔任政法委書記都是夢魘。有的是擔心薄熙來濫權，有的是擔心薄熙來侵犯他們的利益。在這一點上，薄熙來是一些自由派分子和既得利益者共同的敵人。

不能否認，相比平庸無能的同僚，薄熙來無疑是最出色的，所謂“重慶模式”一時氣勢如虹，可以說在正常情況下，將薄熙來排除在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外是難以想像的。

沒人料想到，王立軍事件爆發了。現在還不能定論，這個事件是薄熙來的陰謀暴露，還是陰謀使薄熙來暴露。但薄熙來終究是倒下了，太子黨的夢幻組合也就成了夢幻，於是九人版本有了變化，比較合理的名單變成了：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張德江政協主席、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汪洋意識形態主管、孟建柱政法委書記。

這份名單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孟建柱取代了薄熙來的空缺，由國務委員躍升為政治局常委，可以說是十八大上最大一匹黑馬。孟的名聲是在江西省贏得的，在濫權和腐敗無度的公安部，孟建柱能保得清名，確是一個異數。

如果是維持九人格局，這份名單的可能性目前看來比較大。

然而，在海外媒體廣泛流傳的幾份名單中，總有劉雲山之名，有的還說，劉延東將成為中共史上第一位女性常委。我們相信的名單中，劉雲山和劉延東沒有在列，這正是和很多流傳的名單的根本區別。

說劉雲山能升為常委，是因為他是兩屆政治局委員，從中宣部長升級為意識形態主管，似乎理所當然。事實上，劉雲山有三大缺失影響晉升：一是後台不夠硬；二是中宣部工作飽受各界批評；三是中共史上，從中宣部長位上少有升為常委的例子。

劉延東呢，雖然她和江澤民、胡錦濤、曾慶紅都有某些關聯，屬於團派和太子黨兩棲動物，但她的能力總是被內部人士疑問，性別也是另一大障礙。

如果這個分析有道理，那麼兩劉續任政治局委員之後，可能出處就是：劉雲山成為全國人大第一副委員長，劉延東成為全國政協常務副主席。

但北戴河會議給了劉雲山、劉延東新的希望，這是兩個台前不行台後厲害的人，在其他人爭執過程中，他們就可能乘勢而起。有人說，劉雲山靠上了江澤民，成了入常“黑馬”之一；劉延東則入不了“常”，也得當個副總理。

七人版本：汪洋PK張高麗

今年5月，明鏡新聞網獨家報導了中共300多名高幹在北京“海選”政治局委員、常委的消息，這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民主選舉，只是進行一次內部“摸底”，甚至可以說是一次防止失控的預演。這是很容易人為操縱的。不過，這樣的“海選”有助於増加某些人的底氣。

正是這次“海選”，傳出了政治局常委改為七人之說。有人說，七人制是胡錦濤提出的版本，為的是可以減少江澤民勢力。其實不然，江澤民對中共十八大人事的預謀佈局，早在中共十六大即已開始，胡錦濤能作為的空間很小，七人版本反而可能縮小胡的影響力，有利於習近平。所以有消息說，七人版本是習近平所提，得到江、胡認可。

如果七人版本最後成真，那誘因肯定是受薄熙來、周永康的影響，習近平想借機減弱政法系統的影響，甚至不排除在未來撤銷政法委（政法委是中國法治建設最大的阻力和破壞力量，其勢力的惡性膨脹，對中共高層也具有很大的威脅）。

如果撤下政法委書記這一席，但政治局常委又不能設八人制。所以，同時得拿下意識形態主管席位。意識形態主管，有一個官式之名，叫精神文明委員會主任。這個名稱其實在官場也很陌生，叫得別扭。

可以說，拿下政法委書記、精文委主任在政治局常委的席位，可以減緩權力爭奪的激烈程度，也算是一種“進步”吧。政法委、精文委連同中紀委，是中共機體上的三大毒瘤，是中共獨特的現象，完全脫節於現代政治文明。這三個職位的常委，出國訪問就找不到外國的對口部門。如果中共真有意政改，撤銷這三個系統可以先行。

如果政治局常委七人制、比較合理名單應該是：

習近平、俞正聲、李克強、李源潮、張德江、王岐山、張高麗。

職務安排應該是：

習近平總書記、俞正聲委員長、李克強總理、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張德江政協主席、王歧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

從整個名單看，江澤民勢力、“太子黨”仍是大勝，有利平息因薄熙來事件造成的“太子黨”反彈，真正屬於胡錦濤勢力的只有一個李克強和半個李源潮。

這份名單中，習近平、李克強、李源潮、王歧山入常一直是所有人的共識，值得略加點評的是三個人：俞正聲、張德江、張高麗。

“六四”事件中，全國人大出現的異象引起中共警覺，所以安排俞正聲出掌全國人大，首先考慮的是政治可靠，其次，俞正聲是政治上的老大哥、“太子黨”中的老大，可以壓陣。人大中的實權人物仍然眾多，對黨政第一線人物有不小的影響，正是這樣一批人，在黨政各個系統安排了他們的接班人。

張德江做過四個地方省巿的“第一把手”，是個官場老手，和賈慶林一樣，升為一級國家領導人，是緊跟江澤民的酬勞。政協是一個混合了精英、名流、失意政客、流氓騙子的機構，是一個藏污納垢之地，所以很多億萬富翁想盡一切辦法，企圖進入這個疪護所。通往政協禮堂的通道，可以說是用黑金砌成的。

修得常委之位，俞、張兩人，都難再有心力推動人大、政協改革。當然，在中共不進行政治改革的情況下，人大、政協玩不玩花樣也沒多大實質意義。平常情況下，每年的“兩會”，是全國人民笑料的來源。但是，一旦政治異變，這兩個系統，還是可能成為過橋的。

張高麗升上去是江澤民、曾慶紅合力的結果，周永康則可以將之看作“石油幫”的傳人。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張高麗從深圳、山東，到天津，政治上爭議並不太大。低調有利高升，這是平庸時代的為官之道。而且，由這樣一位沒有“殺氣”的人掌管中紀委，不少人比較放心。

對這份名單，人們感到最大的意外是汪洋不在其列。也許，未來幾個月內，汪洋和張高麗還有機會PK。

汪洋如沒有入常，原因有三，一是江澤民要優先安排自己的人馬，例如俞正聲如這次不能入常，就永遠沒有機會了，汪洋得讓位；第二，過去汪洋PK薄熙來，薄現在徹底出局，如讓汪洋這時晉升，會再一次激怒挺薄派。何况汪式廣東改革還是未定之天；第三，汪洋最年輕也最有潛力，這次不入常，經過更多歷練，使他在中共十九大上可能得到更大的躍升，甚至不排除他成為總書記或總理接班人選。

七人制還有一個隱藏的理由，就是前面講的，中共十八大之後將有兩個“太上皇”，加在一起正好九人。也就是說，中國還是由這九個人說了算。九呀久，江胡又能久多久？

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制到底是七人還是九人制？人選最後確定是些什麼人？本文列出的九人版本和七人版本，應是各派討論的基本盤。但到十八大召開中間還有什麼變數，就是江澤民、胡錦濤也不能絕對說準。各方期望，北戴河會議會能定盤，不過更準確的版本，要等到臨近十八大召開時才能推出。所以，本文標題叫：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之懸。

（本文系2012年5月在旅途中所寫，斷斷續續寫於朱諾、維多利亞、西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