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文人抄“讲话”，独有安忆不肯抄

法广 安德烈

中国百余名“德高望重”的文化人和作家，在别出心裁的作家出版社号召下，把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你抄一段，我抄一段，然后在今年5月份『讲话』公布70周年之际隆重出版以示庆祝。这件事从酝酿到征召抄手，大约都是悄悄地进行。“抄品”隆重推出后，中国民间一片哗然。从舆论和网上的反应来看，大家对毛建立统治以来欲说还休，难出像样作品的文人只能“刮目相看”。

综合不少分析指出，『讲话』可说自问世以来，就成了中共党文化的奠基石。自此，文脉腰斩，党文化专政。讲话造成的第一批牺牲品就是那些从大后方满怀希望奔到延安的热血文化青年，作家王实昧最典型。他在延安“解放区”写了一篇略有讽刺意味的『野百合花』，就被打成特务后来被残忍地但是偷偷地杀害。

中共统治中国后，『讲话』成了戴在所有文人头上的紧箍咒。鲁迅的朋友胡风本来是拥护毛泽东的，毛宣布中国人站起来的时候，还写了长长一首“时代开始了”盛赞，后来终因不能忍受日益控制和败坏的文风，给毛写了洋洋万言陈述，被打成反革命集团首领，最后在疯老昏花之年得到“平反”。1957年反右，『讲话』精神“大大发扬”，反右从文艺界扩至学界，进而扩至所有读过点书喜欢思索的人身上。表面上百花齐放，实质上引蛇出洞。把几十万良心未泯者统统打成右派。『讲话』从此横行霸道，中国再也难以诞生真正的作品。中国的文人们大约忘记了，文革之始，也是打着文化革命的旗号，也是以『讲话』精神指导，江青在军队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就是在落实『讲话』精神，为文革铺路。先从文艺界横扫，进而扫荡整个中国。这次大扫荡连延安时代起对『讲话』心领神会的周扬等所谓文艺界领导人也不放过，统统送进监狱。多少文艺人，从延安时代以来遭『讲话』荼毒。文革结束之后，曾经有不少中国文人希望挣脱『讲话』的束缚，创造出自由的作品。但是，党文化何其根深蒂固也，就在文人感叹中国为何难出大作品，面前隐现更广阔的河流之际，竟然出现文人主动抄写『讲话』紧箍咒的怪事了。“抄家” 中少有不知文革，不知反右，更不懂延安抓特务的八零后，九零后，前右派，前文革受害者比比皆是。

然而不少被列入抄写『讲话』名单的文化人感到幸运有加。据新快报上的一篇报道称：“100位抄录者，有延安时期即参加革命、经历过学习和贯彻『讲话』精神的老同志周巍峙、郭汉城、白刃、贺敬之、于蓝、王昆等，也有文艺界的名家陈忠实、铁凝、王蒙、贾平凹、莫言、冯骥才等，其中八九十岁的老一辈名家就有30余位。他们的热情很高，有些人现在仍对『讲话』原文记忆犹新，有些可以大段地背诵、默写『讲话』段落内容。抄写也一丝不苟，充满了情感”。

据说还有再三申请抄写未被列入抄家名单上的。然而，如果说文人统统无行显然过分，有一位文人的作为就受到网民的敬佩。这就是女作家王安忆。王安忆在作家中名气不小，作品不少，“官位”不低，上海作协主席。但她拒绝抄写『讲话』。拒绝的很干脆：“我从来也没有抄过东西，所以也不抄讲话”。此话分析起来有点一语双关，一则不畏权势，二则不屑做抄公。

有一位叫做腐儒的称赞道：“1968年党中央决议开除刘少奇党籍，132代表131人举手，没举手的代表仅一位：陈少敏，女的。2012年，作家出版社要100个作家手抄讲话，只一人说NO，也是女的。就是她—王安忆 。作家拒绝说，我从来没有抄东西，所以也不抄讲话。不惧压力，不媚权贵，不随波逐流。我向她致以最高敬意！王安忆女士的存在更证实了那么多‘独立的人格’ 的倒掉”。

从网民的反应看，王蒙曾经是一个有才华的右派作家，现在走上抄写『讲话』这条路似乎并不奇怪，至于“毛派诗人”，作协书记处书记贺敬之，不抄『讲话』才让人奇怪。全国作协主席铁凝，副主席莫言抄写，好像也不出所料。但是，有些文人加入抄写大军，替他们惋惜的不少。

有个叫范学德的写到：“在100名手抄毛『讲话』的文学家中，出现了陈忠实，莫言，二月河，贾平凹，叶兆言，梁晓声，毕淑敏，韩少功，苏童，周国平等人的名字，怎么也无法理解，难道他们作为文学家的良心就值1千元，还是人民币”。

周国平后来认错了：他说，“两三个月前，收到作家出版社的信函，约请我手抄『讲话』中的一页，专用的稿纸也一并寄达。当时略觉诧异，直觉告诉我，此事不该我做。但是，遗憾的是，这次我没有听从我的直觉，而是顾及了情面。我想，该社的人我熟识，手抄一页书也说明不了什么，让抄就抄吧。昨天读到一位好友的信，对我参与手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事严词责问，向我要一个解释。接着，其他朋友的同样责问纷纷来到，一律表示疑惑和震惊。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多么糊涂的事……”

叶兆言也认错了：“让网友一骂，有些后悔。不是把这事当回事，是太不当回事。确实有些丢人，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吃苍蝇的感觉很不好，对于‘讲话’，自小没什么好感。我为自己的不当回事深深懊悔，有些事不能不当回事……”

抄写『讲话』引发的风波似乎远远没有平息的意思，中国的文人们正在接受良心的审判。这里顺便把『南方周末』相关文章“百名作家《延安讲话》手抄本出炉始末”的提示借来结尾：“一篇70年前的文章，170个字，1000块钱，100个作家，一本定价260元的手抄本出版物，激起了意料不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