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已是中国的战略负资产

 　　据说，因为韩国部分媒体侮辱朝鲜领袖，朝鲜又一次高调对韩国下“最后通牒”了。隔三差五，人们总会看到朝鲜有歇斯底里的战争叫嚣，一般人从对朝鲜的困难出发，总认为这些叫嚣是无足轻重的，但回顾过去这些年东北亚和半岛局势的发展，朝鲜20多年来的作为实际上已经极大恶化东北亚局势，最可恶的是，对中国周边安全形势造成了非常负面的后果。

　　对于中国来说，应该承认，半岛无核化的政策目标已经彻底失败，随着朝鲜不顾举世反对，不顾中国基本立场和利益，悍然进行核试，并对导弹等技术进行扩散，未来中国面临的问题已不是半岛有核与否的问题，而是极为可能的东亚和东北亚核军备竞赛升级的问题：随着朝鲜拥核，并追求核入宪，即拥核合法化，除了美国，日韩对此采取更激进的核政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人们知道，日本有巨大的核技术和原料储备，美国驻日部队携带核武曾激化上世纪70和80年代的美日关系，但在朝鲜拥核的背景下，日本对此必然会采取默认甚至积极的支持态度，而大家讳莫如深的日本核问题实际上已经浮上台面。面对朝鲜部署在朝韩边境的主力部队和以炮兵为主要打击兵器的武装，人们没有说出来的担忧是，由于韩国首都距离边境太近，在战法上，应对的最好措施就是部署中子弹一类的战术核武，以便在必要时对对方进行预防性打击，其实这也是冷战时期，美军在中欧对苏作战核心战法的空地一体战理念，并不是新鲜事。更深一层，韩国有些人深知韩朝力量对比，自信未来半岛必将统一，而一个统一的、人口近一亿、拥有高度发达产业的新韩国，其作为大国的雄心早已喷薄欲出，因此，这些人私下把朝鲜的核爆视为“高丽人的原子弹”，言外之意，这是未来新韩国的大国利器。

　　从直接的后果来说，由于朝鲜在核武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问题上一意孤行，有两个战略性的后果已经成为现实：其一，东北亚的导弹防御网络已经成型，以美日TMD防御系统为核心，美国在冷战后，在无法构建亚洲北约的前提下，通过反导系统，赋予了与东亚盟友新的紧密连接；其二，过去美国的各双边军事盟友之间的联系明显朝着多变化的方向演变，在朝核问题与朝鲜挑衅的推动下，美日和美韩联盟逐步融合，其共同的攻防周界日益逼近中国海空，这在客观上扭转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国防重心南移的趋势，迫使中国像1950年那样，再一次把军事战略重心从海洋转回陆地，从东南和南部转回东北和北方。这一进程对中国的内外战略性影响都是难以估量的。

　　在其他方面，朝鲜的不负责任和胡乱作为也给中国造成了诸多困难。由于其穷兵黩武的所谓先军政治，作为中国长期头号受援国，朝鲜不仅在难民问题上给中国直接制造经济和政治压力，其非人道的残忍的难民遣返政策，也给中国造成了外交的两难，在国际上给中国造成了重大软力量损害。中国出于现实主义的考虑，顾及已经深陷朝鲜的战略投资，无法做断然的处置，而且，这一现实困难在部分人老旧的地缘战略对抗的冷战思维推动下，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夸张点说，朝鲜不仅不是什么中国手中的地缘战略王牌，反而是中国耗费重大战略资源的一宗无底洞似的战略负资产。朝鲜开创了小国玩弄大国的罕见战略博弈先例。

　　在这一切背后，人们看到朝鲜的蛮不讲理、不负责任和自私自利，以及给中国造成的麻烦，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真正的未来风险在于，朝鲜在经过几十年血腥和无情的内部整肃之后，其上下对中国的不信任和提防是根深蒂固的，在现实的困难面前，朝鲜利用中国的错误地缘战略思维，索取生存必须的物资和外交庇护，但从根本上看，朝鲜的首要外交目标是美国。正如恋爱中越是条件悬殊的求婚者，对内心爱慕的人越是口头上鄙视，朝鲜关于美国的各种极端仇视语言，无外乎是对内统合思想，对美引起注意。其追求的终极安全保证、其未来经济开发和对南平衡，都有赖于美朝关系的突破，对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唯独中国人假装不知道。所谓斗米仇家，今日中国给予生存庇护和供应的朝鲜，一旦美朝关系有突破，将成为对华最恶毒和敌意的国家，这绝非天方夜谭。1980年代的中越关系，人们已经看到了此类政策悲剧，21世纪的中朝关系很可能还将重蹈覆辙。

　　造成中国后在朝核问题和半岛事务上如对此被动的根本原因，并非朝鲜有多么高超的战略智慧或运作能力，归根到底，还是中国外交思维与实务层面的问题所致，其中最值得反思和批判的就是传统的冷战思维。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的政策是最荒诞的：中国整天以冷战思维批判外界，但在朝核问题上，却会援引子虚乌有的意识形态原则，抛开80年代以来中朝普通国家关系的现实，自欺欺人地以为朝鲜同志是具有真诚信念的红色战友。这种一厢情愿的思维根本无视半岛有核和朝鲜拥核对中国的战略威胁，客观上放纵和支持了朝鲜拥核进程，以为朝鲜的对美强硬立场是中国可以利用的国际政治牌局，殊不知，这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战略最后造成的是中国耗费巨亿，却被美朝共同利用，造成了如今进退失据，一无所得的战略结局。

　　笔者的一位曾担任中国最高军事学术机关高级领导职务的老首长曾在某次与我交谈中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大意是：远自隋炀帝征讨高丽，明代的援朝之战，近迄甲午和1950年代的抗美援朝战争，朝鲜都是中国需要格外谨慎的战略陷阱，这些战争都曾给中国的内外战略环境带来标志性的负面影响，即使中国赢得战争，其正面成果也是非常有限的，而其负面的影响却非常重大和深远。环顾今日朝鲜半岛局势，这些话真是值得再三再四的咀嚼。

　　赵楚，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