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记者講述：朝鮮扣押中國漁民事件內幕14天

東經123度57分、北緯38度05分海區，這是5月8日3艘中國漁船在中國海域正常捕撈作業時的具體坐標，就在那一天，這3艘船分別遭遇朝鮮不明身份的 武裝人員和船只，并且挾持他們進入朝鮮海域。事態經過14天的發展，船上的28名中國漁民終於獲得自由，返回中國，不過他們的臉上看不到笑容，只有屈辱， 而整個事件背后也充滿令人震驚和諸多不可思議的謎團。本次鳳凰衛視一共三人報道團隊，我，攝影師王磊和東北站史一博特派大連，共同把這個完全沒有線索的離 奇事件，一點點打開困局，最終得到獨家消息，回顧下來甚感欣慰，不過唯一遺憾，就是在23日收到了某指令，要求停止關於被扣漁民事件的報道，因此也無法用 新聞片的方式把整個事件的結尾展示給公眾，令人無奈。接下來，我就為大家具體講述整個調查報道的來龍去脈。

5月17日上午，我在國務院新 聞辦發布會現場，接到領導電話，要求立即收拾行囊，第一時間趕赴大連釆訪報道朝鮮扣押中國漁船事件，事發突然，我和王磊匆忙趕往機場，最早一班飛機是下午 五點25分起飛，預計6點45分才會降落，而下了飛機，7點華聞大直播就必須要開始連線了，表明鳳凰記者已經抵達現場報道。而由於此次事件涉朝，因此外交 部以及各相關部門都沒有給出明確信息，在信息嚴重匱乏以及沒有現場觀察的情況下，我只好先把自己心中最大的疑問拋出來：1、究竟事發處於哪國海域；2、所 謂朝鮮不明身份武裝人員和船只究竟屬於朝鮮哪一方面，此事是官方還是個人行為。這兩方面的信息如果能夠得到核實，對於下一步分析以及應對整個事件的進展都 將帶來積極幫助。然而時隔至今，除了漁民講述外，中國官方依然沒有給出事件定論，也令外界百思不得其解。而為了尋找信息，我只能對整個大連灣停靠的所有漁 船挨個兒展開調查，因為據說事發當時有一艘船僥幸逃出，并且已經返航停泊在大連某個碼頭，不過我查閱了500多艘在大連灣的船只船號，都沒有發現這條返航 船的蹤跡。而就在這時，在香港后方的編輯衕事給我提供了難得信息，一艘被扣船船東張德昌曾經通過騰訊微博向發外界求救：朝方要求每艘船交付30萬贖金，否 則就會把船處理掉。張德昌毫無疑問將成為我了解新聞信息最大的突破點，因為他在騰訊上的實名認證，因此他的手機號碼可以被查詢到，而鳳凰和騰訊又是戰略合 作伙伴（這是我去年開年會時才知道的），因此我這才能夠拿到張德昌的手機號碼。不過他的電話，我接下來一共撥打了兩天，要么是無人接聽，要么就是已關機狀 態。而我在這期間也只好通過其他官方的方式去找船只下落，我曾經來到過大連市漁業監督局，這里擁有大連最先進的北斗衛星監控系統，只要黃渤海以內的所有漁 船打開北斗，就可以立即定位并追蹤到這艘船的運行軌跡，不過詭異的是，當我分別輸入那几艘船的船號以后，發現它們均處於不在線狀態，甚至從5月7日至今， 這些船只的運行信息都無法被查詢到，這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不過也導致漁業部門尋找船只信息方面出現了斷點。

然而就在被扣船完全音訊全無的 情況下，我再次撥打張德昌的電話，兩聲嘟嘟聲以后，電話居然接通了，一個男人在電話里很不耐煩地說不想接受釆訪，我首先穩住他的情緒，衕時趕緊了解到他的 位置，知道他在大連市郊的金州區杏樹屯，與他約定我第一時間馬上趕去見他。此刻的心情我萬分激動，因為總算聯系上當事人了，而他給出的每一句話都彌足珍 貴。與張德昌見面后，我向他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以及鳳凰衛視是客觀報道、有責任的媒體之類的話，他對我還是保持警惕的心態，說現在有不少媒體把他過去講的 話添油加醋，混淆是非，不過還是接受了我對他的專訪，通過他講述，我也得以把一些信息釐清并得到核實，那就是他說明了自己船只的具體方位肯定沒有越中朝分 界線，以及朝方要求的贖金一開始是每艘40萬，后來降為每艘30萬，絕非有些媒體扯的每艘90萬，更沒有說有所謂丹東黑社會大哥跟此事有牽連。雖然時間不 長，但信息量已經非常充分，我立即聯系香港，發新聞，做連線，盡快把之前各方猜測的各類信息給出核實。而由於事態緊急，當天已經過了朝方要求繳納贖金的最 后通牒時限，因此我也需要進一步取得張德昌的信任，才能有機會拿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在九點鐘的時候，我再次登門拜訪張德昌，幸運的是，另 一名叫做孫財輝的船東也在現場，我把電腦打開讓他們看鳳凰直播的時事直通車，國內新聞的頭條就是我對張的專訪，他們看完以后非常滿意，對於鳳凰的新聞以及 影響力也有了進一步認識，并且答應我有什么消息還會願意保持與我的溝通。接下來進入后面一天，我再次見到張德昌時，他把三艘船的船東都召集在一起見我，因 為當時看到了中國駐朝鮮大使館參贊在央視的訪問，說所有船員安然無恙，健康飲食可以得到保障，部分船只已經返航。令人納悶的是，朝方給出的信息是認定中方 漁船非法越界捕撈，并且只扣了一艘船。中朝雙方給出的信息出現了重大偏差，后來事實證明朝方的消息肯定是錯的，因為最后是3艘船回港，這是后話。船主們向 我描述了他們當前的焦急心態，因為按照中方傳達返航消息的事件，從朝鮮開船回來只需要17個小時的時間，而在當前已經快48個小時了，船只船員音訊全無， 他們也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渠道在事發附近海域等被扣船回來，但也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我安慰完他們以后，抓緊把新聞制作出來，并密切關注事態進一步進展。就在 傍晚六點鐘左右，張德昌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船上的人能聯系上了，并且說聽到了被扣船上船長韓強的聲音，不過說什么聽不清楚。我馬上讓他再去呼叫被扣 船，核實船上人員情況，在第二次呼叫后，韓強總算被聯系上，他告知他的老板，船上所有物資都被洗劫一空，不過所有28名船員都在安全返回途中，健康狀況不 詳，最遲會在明天中午以前返回大連的碼頭。張德昌告訴我，目前只告訴我一家媒體這條信息，因為我們鳳凰和他以誠相待，衕時看到鳳凰如此大的影響力，所以才 第一時間告訴我。隨后，我也馬上聯系香港開突發事件直播，第一時間把這條爆炸性的消息公布於眾。在晚間的時候，我才看到中國官方媒體新華社公布船員全部獲 釋返航的消息，而這距離我傍晚開突發直播已經過去近半天的事件。

隨后就是5月21日那天，所有被扣漁民平安回國，不過他們個個身心疲憊， 健康狀況堪憂。通過他們的講述，外界也了解到他們被扣期間遭受嚴重的非人道待遇，個個都被毆打虐待，雖然船主們沒有支付90萬贖金，但他們船上所有有價值 的東西也都被洗劫一空，每人每條船至少損失30萬元。我也因此總結事件雖然划上句號，但划得并不完美：1、所有中國漁民遭受毆打虐待；2、官方至今沒有證 實被扣船只具體位置；3、通過船員講述，此次事件是朝鮮軍方所為，而朝鮮官方卻未給出任何道歉表態。這也因此讓外界覺得憤怒和疑問。

在接 下來一天，我邀請了一名船長王利杰回到船上，通過他的講述，情景重現當時朝方人員如何持槍登船，以及控制船只的全過程。他當時由於害怕躲在船艙的一個木箱 里，而當時有一個朝鮮軍人拿了一個18磅的大鐵錘到處亂敲，有一錘就直接敲到他所躲藏的木箱壁，他回憶時仍然心有余悸，因為一旦直接打到頭，肯定性命難 保。而根據他講述，有一個朝鮮軍人，甚至扯下中國的國旗，當抹布一樣去擦拭朝方的雷達，然后再肆無忌憚的丟至海里，這點由於我擔心用新聞展示的話，會掀起 民憤，就沒在新聞里播出。

不過在當天，我相繼接到了來自北京和香港的指示，說外交部已經要求鳳凰停止報道被扣漁民事件，因此在我的新聞講 述，也只能到此為止，我覺得這起大的新聞事件只讓公眾看到了開頭和事件發展，正是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得不戛然而止，很是遺憾。寫這篇文章時，我的電腦很 是時機的播了一首《傷心太平洋》，形容當前中國漁民的生存狀態也很貼切，就用歌詞來闡述我現在的心情吧：

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一波還來不及,一波早就過去,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