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来,看着窗外的蓝天和阳光,心里涌上的是一种深感幸运的喜悦。但这喜悦很快就会无影无踪。推开窗户,会听见不远处的军营传来单调的军号声,有时候会传来充满杀气的嘶喊声,那是血气方刚的士兵在练武。
有一次,我有意去了八朗学的巷子。在离巷口不远处,有一个便民警务站,男男女女围了不少,当然他们全都是年轻的警察。我打量着他们,满脑子全是9月的一天,从甘丹寺进城来看病的僧人索朗多吉,正是在路过这个警务站时,被一位警察开枪打死。那么,是这些军警中的哪一个开枪的呢?凶手还在这里趾高气扬地欺负甚至杀害藏人吗?
而在十八大期间,更经常听见的是,不远处的道路上有车来来回回,载着的高音喇叭里传来男声女声,藏语汉语,格外铿锵有力,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让人瞬间回
到文革,我于是想起曾经采访过的一位老先生,只要说起文革,就会说起造反派的高音喇叭,整天不是朗诵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就是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整
个拉萨被震得东摇西荡,以至他落下了一听到那种尖利、亢奋的声音就心悸的毛病。
我这次在拉萨住了三个多月。那之前,北京的警察说,党的十八大即将召开,像我这样的人,必须离开北京。实际上,我是非常愉快地离开了正在“清场”的北京,我 很愿意回到我那高海拔的家乡,尽管在拉萨的我形同一个被隔离的传染病患者,这是因为我的亲戚和朋友,可能有十几位甚至更多,都被拉萨的警察叫去谈话,受到 威胁,这让我感到愤怒与歉意。而我七十岁的母亲,见到的不只是拉萨的警察,还有特地从北京赶来的警察,他们要求我母亲教育我“转变思想”。
说起来也有意思,朋友们不敢或者说不便与我见面,却也有不少新结识的朋友甚至有些还是老人特地来看我。我并非一个完全被隔离的传染病患者。所以我听到的种种 故事倒也算得上是精彩纷呈,只不过有一种黑色幽默或荒诞不经的味道。同时我还是一个蒙恩的人。我收到的关怀如大大小小的礼物,令我总是在内心里感激无比。
有一次,我穿过某个小巷,很偶然地遇见一位阿佳啦(大姐),她认出了我。当我们轻声交谈时,她突然哭了。原来她的丈夫在几个月前被捕了,而这是因为他的手机 里有尊者达赖喇嘛法像以及尊者开示佛法的录音,就因为这,她的丈夫被判刑。又有一次,我若有所思地穿过夏萨苏巷,却被守在巷口的警察劈头拦住:“过去安 检!交出你的身份证!”我瞥了这个藏人警察一眼,转身就走。我心想我完全可以不从这个安检口去帕廓,但我的双腿却有些发软。
我这次在拉萨住了三个多月。那之前,北京的警察说,党的十八大即将召开,像我这样的人,必须离开北京。实际上,我是非常愉快地离开了正在“清场”的北京,我 很愿意回到我那高海拔的家乡,尽管在拉萨的我形同一个被隔离的传染病患者,这是因为我的亲戚和朋友,可能有十几位甚至更多,都被拉萨的警察叫去谈话,受到 威胁,这让我感到愤怒与歉意。而我七十岁的母亲,见到的不只是拉萨的警察,还有特地从北京赶来的警察,他们要求我母亲教育我“转变思想”。
说起来也有意思,朋友们不敢或者说不便与我见面,却也有不少新结识的朋友甚至有些还是老人特地来看我。我并非一个完全被隔离的传染病患者。所以我听到的种种 故事倒也算得上是精彩纷呈,只不过有一种黑色幽默或荒诞不经的味道。同时我还是一个蒙恩的人。我收到的关怀如大大小小的礼物,令我总是在内心里感激无比。
有一次,我穿过某个小巷,很偶然地遇见一位阿佳啦(大姐),她认出了我。当我们轻声交谈时,她突然哭了。原来她的丈夫在几个月前被捕了,而这是因为他的手机 里有尊者达赖喇嘛法像以及尊者开示佛法的录音,就因为这,她的丈夫被判刑。又有一次,我若有所思地穿过夏萨苏巷,却被守在巷口的警察劈头拦住:“过去安 检!交出你的身份证!”我瞥了这个藏人警察一眼,转身就走。我心想我完全可以不从这个安检口去帕廓,但我的双腿却有些发软。
就在这挂满红旗、戴着红袖章附近的便民警务站,甘丹寺僧人索朗多吉被枪杀。 |
2012年9月6日被枪杀的 甘丹寺僧人索朗多吉 |
我还想说的是,我住在离色拉寺很近的一幢楼房里。只要从写作的桌前抬头,就可以望见不远处的布达拉宫。那是尊者达赖喇嘛的家,至今供奉着过去数世的灵塔,以
及属于尊者的法座,但这几十年来,却是人去屋空。我仍然记得许多年前的新年之夜,我第一次意识到,咫尺之遥的法王之宫,在黑幕下越来越清晰地显现着永远不
倒的轮廓,我于是写到:“我因而相信,我和一个秘密……将在西藏那格外的光中真正地相遇。”
这几十年来,环绕布达拉宫的那种充满悲伤的寂寥氛围从未散去,但我还是认为,无论如何,能够见到布达拉宫就是福报,是我莫大的福报。虽然此时此刻的拉萨完全是天罗地网,兵比民多。
2012-11-15,于拉萨
(本文为RFA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