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家注意到:尽管中国网络的过滤和筛选在全球范围内已属十分严厉,当局仍要捕捉"漏网之鱼"。北京当局打响了全面控制网络舆论的战斗。他们指称一些微博作者的只言片语会对社会、对国家产生"负面"影响。北京的动作自然受到外媒关注。法新社评论说,这一控制网络的战斗由习近平亲自在八月间举行的"意识形态和传播研讨会"上发动。在这一会议上,习严厉地抨击西方价值观。他语重心长地指出,从今以后,意识形态领域的战斗主要在网上进行。
主席一声令下,宣传官员们立即号召组成一支"强有力的能够占领新媒体阵地的力量"。他们要求中国的新闻人接受马克思主义训练。中共喉舌『求是』称:网络充满着无数负面的信息和批评的声音,这种声音不断重复说:政府的行动能力很差。习近平一"亮剑",数十名网络活动人士旋即被抓。他们的罪名是在网上造谣。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打谣就此展开。
最令人眩目的是中国的"两高"不失时机配合党的指令:最高人民检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颁布"网络谣言量刑规定",凡一条"谣言"被转发500遍,那么,"谣言"始发者会冒着最高被监禁三年的危险。如果这条不良信息被点击浏览了五千遍,信息的作者同样冒着被送入监狱,被判三年的危险。
中国的法律界人士怎么看,我们电话上约到两位律师,一位是北京的刘晓原,一位是广东的吴奎民。
刘晓原:网络打谣太扩大化了,对谣言没有必要如此恐惧,因为谣言止于信息公开。不要动不动就说你涉嫌犯罪。中国有一个治安管理审查法,属于行政方面的处罚,不要动不动就上升到犯罪的高度。网络上故意散布和编造谣言,当然不对。但是这种事发生以后能够进行调查,不要动不动上升到刑法的高度。目前看,还没有发现那一起谣言造成了社会的严重混乱。比如前些天发生的甘肃张家川的那个小孩微博质疑一起命案件,居然作为传谣被警方抓了起来。哪怕那是一起正常死亡案,也没有发生严重后果吗。这种事情应该调查清楚,像这样一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人你都说他刑事犯罪。治安管理条例其实有规定,比如对散布谣言给予警告,或者罚款,或者治安拘留,但这毕竟是一个行政处罚,期限很短,刑事拘留就很严重,时间就很长了,很可能就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法新社北京发出的消息引自一名微博作者的话说,当局这样做形成一种恐怖的气氛。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堵嘴。
要堵住所有人的嘴难,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擒贼先擒王,当局瞄准的是微博上的大V。理由很简单,他们写下的几句话,有时会被数百万人乃至更多的人自愿阅读,远远超过党报『人民日报』的数量。中国的大V们很特别,本来多出身于商界或知识界,最后竟然变成了政府的眼中钉。因为他们一句话透出的或隐含的立场往往一呼百应,得到数百万人响应。比如房地产大王潘石屹,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的微博的跟随者据说多达1300万。当北京雾霾天气泛滥,当局拒绝公布空气污染指数的时候,他每天通过微博自己公布,粉丝喝彩,当局不快。据法新社报道,8月中,潘先生和一批大V 被邀请到一个官方网络控制机构去"座谈"。他们被要求发表评论时要考虑"正面的"和"建设性"的因素。这话后面自有你不得不顾虑的潜台词。果然,潘先生随后被央视邀请,说话时对自己以前的做法显得懊悔,他提醒他人不要发表"不负责任的有害的消息"。
美籍华人薛蛮子也是一名大V,1200万跟随者。他在8月底被拘捕,警方指控他是一名嫖客。薛蛮子此前并非靠此道杨名,那时人们知道他是因为他有时通过微博呐喊两句,比如他呼吁当局切实采取透明措施解决环境污染,并且揭露中国存在的严重的贩卖儿童问题。薛被抓后不久被迫在央视露面,显得像一个"萎缩的忏悔者",他说自己利用网络来满足一己的"虚荣"。前后判若两人。生活在中国大地的人都明白,他想以此换得轻判。
广东的吴奎民律师对当局打谣的做法觉得很荒唐,一个人的微博被他人转发500次,最后却要他承担罪责,从法律的角度难以解释:
吴奎民:先不谈政治,光从法律角度看。它现在要把这个谣言要入罪,本来入罪是要你自己有这样一个行为吗,你自己做了这个事,并且产生了后果,才能够入罪。主观上你有一个故意,这个不说,从事实来讲,你做了什么事。然后产生了后果,这两个东西才能够判你有罪。但是,现在提出一个转发500次这个概念。你的微博,我给你转了,转了500下,结果你坐牢了,这个就很荒唐。别人做了,反而是你犯了罪。这个逻辑上不通吗。咱们不说言论自由这件事,就从刚刚这个角度讲。本来我转了这个东西,我转了501次,结果你就构成了刑事犯罪。我不转,你就不构成犯罪。我发了一个微博,我哪知道它会被转?而且被转了500次?我都无法控制的东西,你要给我治罪,那我只有不说话了。我一说话,随时面临这种危险。
法广:英特网这几年在中国发展得非常蓬勃,而且这些年也没有像这么追究谣言,其实,文革末期追究谣言追究得很厉害,现在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吴奎民:我个人的看法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控制舆论的作用。因为我们中国电视,报纸,这些传统媒体整个是被控制死的, 所以微博、QQ,包括现在的即时通讯工具,微信啊等等,还有国外的小型通信工具。这些东西事实上冲破了他们的封锁。现在打谣主要是针对微博,微博里面又有各种层次,有些10万粉丝,有些1000万,1000万等于有1000万个读者。现在报纸杂志很多几十万,顶多几百万啦。所以它的影响力非常大。当局就是要以这一方式来控制,实际上就是把网络这种新闻的开放,报禁的开放的这样一种形势尽量把它控制住,或者说尽量减少它的影响力。对几十万以上的大V等于发出警告:你得小心,你敢转,就敢整你。通过这样来控制。道理就这么简单。整谣言,实际上就是一个幌子吗,中国有多少明星有微博,他根本不会去管的,但是你一转发政治的内容,或者举报贪官,举报财产这些东西他就要管你了。这个很明显。他是有针对性,有目标,政治性的,别的,什么明星的绯闻没人管的。
法广:但是今天中国网络这么发达,这种东西在外面看来就很难做,哪怕有强大的防火墙?
吴奎民:除非你把网封了,但怎么可能。现在的九零后有多少,年轻人有多少,他们不一定感兴趣政治,但是你一封网,这些人不高兴,就麻烦了。
这一打谣运动产生了效果,有些有很多粉丝的微博作者表示感觉到当局施加的压力,发表时三思而行,不管发表的是什么内容。朱泽律师对法新社表示,他开始"自律"。放弃写一些涉及官员贪腐的东西,涉及"国家安全"的更不写,这是一个最恐怖的可以逮捕你的理由。
文革末期,毛泽东死亡前后盛行追查"政治谣言",不过,许多议论中南海权力斗争的政治谣言后来被证实是真实的。那时候,毛自顾不暇,人民对新的前景开始期盼。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谣言满天飞",人人感觉要"变天"。
如何看到"谣言",如何对待"谣言",打谣就能够"长治久安"吗?中国学者邓文初在"谣言背后的深层中国"一文中指出: "是谣言在制造动荡吗?否!谣言自己是无法产生流播扩张的,谣言需要借助人际传播工具(以及网络媒介)才能流传。谣言能成为一时的主流话语,迅速漫散到社会 的各个角落,甚至激发社会危机,造成群体事件,真正的原因在社会生活本身出现了重大危机。没有社会生活的动荡,没有社会结构的崩解,谣言至多能激起人们的 心理波澜,强化传播者内心的希望、怨恨或恐怖,传达某种社会信息而已"。
他还认为,"官民对立"谣言的一再浮现,反映的是中国社会的深层现实,以及这一现实作为被压抑的集体记忆在不同场合的浮现。他认为:"每一次重大事件都必然有谣言发生,谣言与事件的重大性及信息的模糊性成正比,这是谣言学公认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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