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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3日星期二

血雨腥风中的文革真相

读中共編18册《广西“文革”档案资料》
宋永毅,《动向》2013年10月号


  近年来,美国一些主要大学的亚洲图书馆陆续收藏了一套《广西“文革”档案资料》(下简称为《档案》)。这套机密档案由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整党领导小组办公室编辑,自一九八五年广西处理“文化大革命”遗留问题工作结束开始,到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完成出版,历时四年。这套《档案》按地县和区直机关共编印十八册,每册六百至八百页。它共分两大部分:第一册至第七册为“文革”大事件部分;第八册至第十八册为“文革”大事记部份。全套资料比较系统真实地记载了广西“文革”中发生的大事件、党政和各群众组织的重大活动以及广西各级党委对“文革”遗留问题清查处理情况。

非正常死亡:近二十万人

  众所周知,广西是文革的“重灾区”。当年两派武斗之惨烈、对黑五类“乱打乱杀风”之血腥,实居全国榜首之一。但对于整个文革中广西省的“非正常死亡人数”,无数的官方正式出版物一直语焉不详。只有一九九八年出版的《广西省志》透露了一点:“大约是八万人”。然而,在这套《档案》中,几乎每一个县市和地区的“大事件”的前言里都有非常具体的“非正常死亡人数”。只要大约相加,便不难得出大约是十五到十六万的人死于非命。该套档案的第十八册《广西文革大事记》里还指出:仅在一九六八年七月中共的“七?三”布告发布以后,广西的军队、保守派的武装民兵等便以“镇压阶级敌人”为名,在“全区(省)共杀害和迫害致死八万五千多人”。在《炎黄春秋》二○一二年十一期中,当年参加广西清查的公安部干部晏乐斌也写文章揭露了相近的数字:广西全省文革中“有名有姓有地址的死亡人数有八点九七万人”,“另外,全区失踪二万余人,无名无姓的死者三万多人。”──由此可见,中共的内部档案中的真相比公开出版物中的“历史”要真实得太多。当然,民间调查中的“非正常死亡人数”还要更高一些,有近二十万之多。

周恩来是始作俑者之一

  文革的广西中出了一件奇事:那就是省委第一书记和广西军区第一政委韦国清是全国二十九个省市中唯一没有倒台的省委第一把手。广西群众组织在文革初期分为反韦的“四二二派”(造反派)和保韦的“联指”派(保守派),韦国清自然成了整个广西文革的焦点。广西大屠杀的源起便是韦在一九六八年重新出任广西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后,对反对他的造反派大肆报复,动用军队和重炮、机枪进行镇压。上面的档案里所引用的被杀害和迫害致死的八万五千人,就大多是“四二二派”或同情“四二二派”的干部和群众(所谓的黑五类)。
  但在该套《档案》里,我们还发现:其实早在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中央决定免去韦国清广西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调任中南局任第二书记……任命乔晓光为广西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但更令人吃惊的是:韦并没有去中南局(广州)上任,还是在广西当他的第一书记,竟然也一直当了下来!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在中央没有人为韦讲话,是无法想像的。在广西的档案材料里,我们还没有发现毛泽东关于韦国清有具体的直接表态,但是周恩来却有过一系列的坚决保韦的指示。例如,一九六七年三月十三日,韦国清在广西因为执行资反路线,当时已处于“靠边站”状态。但是周打电话给韦,指示:“广西地处援越抗美前线,要实行全面军管,你站出来当军管主任,黄永胜搞广东,你搞广西”。韦国清大叹苦经说:“现在搞得不像个样子,‘站不出’来了。”周却说:“我们做工作。”周还马上指示军区给韦国清拿一套军装穿,并要空七军派专机把韦国清送到广州。周的这一动作实在是异乎寻常:要知道韦国清当时已经是一个文职的省委书记,提出让他来当“军管主任”在全国属史无前例。但周的这一指示当然把本来就和韦关系紧密的广西军区直接推向了韦的阵营。一九六八年七月三日,周直接参与起草了把广西“四二二派”在韦国清的武装镇压下被迫抢劫武器的错误打成“反革命事件”的所谓“七·三”布告,并在七月二十四日接见广西两派时声色俱厉地指责造反派和肉麻吹捧韦国清:“韦国清同志是中央委托的广西革筹小组负责人,他在援助越南人民抗法战争中有过贡献,今天越南人民还把他看成是有国际主义精神的老战友。你们贴出这张标语,对中央是什么态度?你这张标语是向谁宣战?是向中央‘七·三’布告宣战。你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面对越南人民的国际主义的老战友,中央这样信任他,你们还这样搞!”
  正是因为周恩来以及他所代表的“党中央”对韦国清这个广西大屠杀头号刽子手的力挺,才使韦无所顾忌地向反对他的干部群众祭起了血淋淋的屠刀。

党员干部是杀人、吃人肉的先锋

  这套《档案》的另一个重要贡献是:它彻底颠覆了中共解放军热爱人民的“雷锋神话”。《档案》里的史实表明,在广西各地区支左的军队干部,从军区司令员到各公社武装部部长,绝大多数都策划直接指挥过大规模的杀人事件。用中共以往丑化“敌人”的套话来说,就是“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而且,对不同意见干部群众,这些军代表们则动辄公开诬陷、杀戮、甚至淫人妻女,无恶不作。
  例如,在省一级,广西军区司令员欧致富伙同韦国清在一九六八年六月制造了一个莫须有的“中华民国反共救国团广西分团”,并把它诬陷为“四二二派”的黑手,因此而大开杀戒。在地县级,军队支左人员更是血债累累。例如,在宾阳县县革委会主任、六九四九部队副师长王建勋的策划指挥下,该县乱打乱杀和逼死了三千六百八十一人。灌阳县人武部政委原绍文公开支持所谓的“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庭”,几天内就杀害了一百五十八人。他还给上级写报告把乱杀人罪行错误地说成是什么“就地处决、先发制敌革命行动……”。一九六八年二月中旬,灵山县召开学习毛著积极分子代表暨贫下中农代表会议,有一万零六十人参加。武装部政委单英德主持开会、副部长钟沛洪作报告,军分区司令员鲁俊德作总结都公开倡导杀人,“会议期间,灵城公社勒死三人陈尸示众。与会人员纷纷去现场‘参观’。至八月一日,全县斗打、乱杀、逼死共达三千二百二十人。全家遭杀绝的全县共五百二十九户。”
  为了争夺革委会的领导权,许多支左军人还直接对地方干部进行陷害和谋杀。例如,据档案记载:“凌云县人武部政委、县革委会主任王德堂阴谋策划,杀害县委书记赵永禧等十一名干部、教师和学生。……王德堂在‘文革’期间,不仅主谋策划危害赵永禧和干部群众,而且利用职权,先后多次强奸被害者的妻子及受批斗的女学生共六人。如此罪大恶极的王德堂,曾被封为‘支左’的好干部。”在军人政权指挥的乱杀人当中,灌阳县一些领导干部、群众作了坚决抵制,但遭到支左军人不同程度的迫害。如原县委副书记彭川,将杀人情况报告了广西军区,结果被关押五十多天,后又被人武部政委原绍文宣布为现行“反革命”。
  除了掌权军人的策划指挥以外,在广西文革的血雨腥风里直接动手和参与杀人的又是一些什么人呢?这套《档案》也会告诉你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主要是共产党员!据文革后“处遗”(处理遗留问题──编注)核查组统计资料,广西全省有近五万共产党员是杀人凶手,其中“有二万零八百七十五人是入党后杀人的,有九千九百五十六人是杀人后被吸收入党的。与杀人有牵连的党员达一万七千九百七十人。”在一九八四年后“处遗”工作中,全省共有两万五千名党员被开除党籍。
  更令人震惊的真相还有:共产党员不仅是杀人凶手,还是广西文革中最大最臭名昭著的历史耻辱──吃人肉的先锋。整个广西文革中,有武宣、上思、灵山、天等、贵县、横县、武鸣、隆安、都安、大新、浦北、崇左、容县、钦州等近二十个县发生过惨无人道挖人肝吃人肉的野蛮事件。例如,一九八七年五月二十八日,中共武宣县委整党领导小组办公室编撰了《武宣县“文革”大事件》(载《档案》第四册),其中专门有关于该县文革中发生吃活人肉的记载。据这一机密档案透露,文革中全县共有七十五人被挖肝吃肉。据查:参与吃人肉的有名有姓的工人农民、国家干部共有一百三十人。其中共产党员有九十一人(干部党员二十七人;工人党员五人;农民党员五十九人),非党干部十八人,非党工人二十一人。换句话说:百分之八十四的吃人者是中共的党员或干部!

灭绝人性的杀戮,丧尽伦常的折磨

  尽管广西的两派武斗也很激烈,但是《档案》却以令人信服的数据告诉读者:这不是非正常死亡的主要来源,因为全省直接死于武斗中的不过三、四千人而已。其余的十多万人都是死于以韦国清为代表的“红色政权”的政治迫害和直接杀戮。广西文革中的杀人手法,也以其灭绝人性的程度使人毛骨悚然。据《档案》记载:共有敲死、溺死、枪死、捅死、砍死、拖死、活割、砸死、逼人上吊、围捕杀害等数十种之多。政治迫害中的刑讯逼供的手段,也有“吊半边猪(手指和脚趾一只,绳扎、升空中半点吊)”,“点天灯(纸浸透煤油置头上,点火燃烧)”,“煎干虾(逼人到灰砂地,让烈日蒸晒,不准戴帽,不准饮茶水)”,“滚水淋发(受害者被捆扎后,滚水淋发)”,“空中飞人(绳扎拇指升天空,用人前后左右推动,曰“飞人”)”和“血饵引蚂蝗(受害者被打遍体鳞伤之后,推下山塘让蚂蝗叮咬吸血)”等上百种之多。
  然而,以韦国清为代表的“红色政权”对黑五类和反对派群众的迫害和杀戮,还大大超越了每一个作为人类一员的起码伦常底线。例如,凶手们强迫儿子当著他们的面杀害父亲。《永福县“文革”大事记》就有这样的记载:一九六八年六月二日,“在乱打、乱杀成风的情况下,永福县堡里大队革委会召开的群众批斗大会上,发生斗打死黄广荣后,又逼其子黄明新用菜刀将其父的头割下祭墓,然后又将黄明新打死的惨剧。”
  广西文革中发生过成百上千例黑五类和“四二二派”的妻女被强奸的案件。其中不少都先是中共的党员干部“杀父奸女”、“杀夫奸妻”、“先奸后吃”,还进一步劫财绝户。以下便是《档案》中的两个典型案例:“一九六八年六月二十三日,武宣街墟日,约中午时分,武宣镇对河生产队李炳龙等人用铁线把黎明启、黎中元、黎中杰的脚扣住(只能艰难的走动),还用绳子捆颈绑手。……李炳龙等人片刻即被游斗者活活敲死。将尸体拖至黔江边,黄启焕等人剖腹取肝、割生殖器后,弃尸于黔江。同日夜间李炳龙伙同韦炳文、左伯洪、韦志华轮奸黎明启之妻,并抄家洗劫财物一空。”“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浦北县北通公社定更大队分四批杀了二十四人,并剖腹取肝煮食饮酒。全社被杀害一百八十人,凶手刘维秀、刘家锦等人把刘政坚打死后对其未满十七岁女儿进行轮奸,然后打死,并剖腹取肝,切乳房,割阴部。”
  对这些受害者活下来的妻女们来说,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还没有结束。他们的亲人被杀后,她们常常被干部勒令“改嫁”,还要交付一大笔“改嫁费”。《浦北县“文革”大事记》里就有这样的记载:一九六八年四月十三至十五日,“浦北县北通公社旱田大队革委主任策划杀害二十二人,杀人前,搜刮死者的家产,杀人后,规定地、富寡妇及其女儿出嫁需经过‘双打’委员会批准(‘双打’即打击现行反革命、打击投机倒把)。张玉使、符冠英、何迁兰、卢秀珍等四人改嫁时被交改嫁证费和两女出嫁费八百九十四元。旱田大队杀人前后共索取受害者钱物三千零六十六元四角一分。”更有甚者,“文革”中资源县革委会共收“看守费”、“关押费”、“专政费”、“改嫁费”等罚款八万三千元,其中向死者家属征收的达三万五千元。这些钱又全部被杀人凶手们大吃大喝花掉了……。
  何为人间地狱?广西“文革”便是。看完这套《广西“文革”档案资料》,我们才会对毛泽东的文革把中国引向了一个民族大劫难有切肤之痛,才会决然唾弃今天中国的任何上下层毛派分子还要把文革作为人间天堂来继承、怀念的种种意图。

2013年5月6日星期一

周恩来在文革冤案的逮捕令上几乎都有签名

【大纪元2013年05月07日讯】(大纪元记者张明健报导)在中共党文化的洗脑宣传之下,周恩来被塑造成文革中被整官员“大救星”。但据公开披露的资料显示,文革期间,几乎在所有冤假错案的逮捕令上签字的都是周恩来。

冤假错案中几乎都有周恩来的签字

在10年文革期间,周恩来为自保不断出卖自己的“同志”,从1966年“阴谋反党集团”事件中的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到刘邓、陶铸、贺龙等人。毛泽东要打倒谁,周就出卖谁(有的人只是得罪了江青),这里还包括周恩来身边的人。

前台湾陈水扁政府总统府国策顾问阮铭,曾是胡耀邦的智囊。他在1994年发表的《旋转舞台上的周恩来》中写道:“我记得在周死后一年,在查证‘四人帮’的罪行中,发现那些文革中惨遭迫害的冤案,在逮捕令上几乎都是周恩来的签名,包括逮捕他自己的干女儿孙维世。”

据称,李锐说当时邓颖超找杨尚昆,说周有些文件不能留,要求销毁。杨尚昆说要请示邓小平,邓颖超说那现在就请示,她不走了,就在这里等。杨尚昆当场电话请示,邓小平同意销毁。销毁时李锐等在场。

干女儿被轮奸虐杀 干爹周恩来签署逮捕令

在文革期间被虐杀的孙维世的父亲孙炳文是周恩来的至友,1927年被民国政府处死,当时孙维世6岁,周恩来认其作干女儿。文革时,身材婀娜、仪态万方的孙维世到死也没有想到对她含情脉脉的“干爹”把她送进了死亡的深渊。

1968年3月1日深夜,一群人冲进孙维世家中,将其逮捕关入北京市公安局一个秘密的看守所,将孙维世改为“孙伪士”,并定为“关死对像”。从她被关押的那一天起,孙维世就注定了将被折磨至死,“干爹”周恩来在逮捕书上签字同意,连夜审讯。

1968年10月14日,年仅47岁的孙维世被活活打死。死时全身裸体,浑身布满伤痕,四肢被手铐和脚镣紧紧的锁着。孙维世死前曾被看押她的人授意犯人剥光衣服轮奸,死后家人发现她头上被钉进一颗长长的钉子。

周恩来耍弄刘少奇 为自保出卖贴身警卫

周恩来给危难中的刘少奇重重一击。据《九评共产党》揭露,刘少奇这个中共的国家主席,曾经的中共第二号人物就是在极其悲惨的情况下走完一生的。在他70岁生日那天,毛泽东和周恩来特意嘱咐汪东兴带给刘少奇一个生日礼物──收音机,目的是让他听八届十二中全会的公报:把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并继续清算刘少奇及其同伙叛党叛国的罪行!

刘少奇一下子就从精神上被击垮了,他的病情急剧恶化。由于他长期被固定捆绑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他的颈部、背部、臀部、脚后跟都是流脓水的褥疮,疼痛难忍。由于他疼起来时一旦抓住衣物或他人手臂就不撒手,人们干脆就在他每只手中塞一个硬塑料瓶子。到他临去世时,两个硬塑料瓶子都被握成了葫芦形。

周恩来为自保出卖贴身警卫。成元功原是周恩来的卫士长,从1945年19岁时就开始为周恩来工作直到1968年,历任周的警卫秘书、卫士长。文革爆发后的1968年3月被整接受“改造”。然而正是周的老婆,被成元功称为“大姐”的邓颖超要求逮捕他。

李志绥在《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中写道:“周的老婆邓颖超代表周告诉汪:‘一定要逮捕成元功,说明我们没有私心。’汪东兴仍未同意。后来汪同我说:‘成元功跟他们一辈子了。他们为了保自己,可以将成元功抛出去。’”

邓颖超的一句话暴露出,周恩来为了自保可以出卖一切人。

(责任编辑:谢东延)

2013年4月19日星期五

文革中高干子弟曾与北岛打赌:看20年后是谁家天下

文章来源: 经济观察网 于 2013-04-18

1965年,当北岛迈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北京四中校门时,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天堂。除了繁重的学业外,每天被骑进学校的高级进口自行车,飘荡在耳边的高层小道消息,以及每周末只有高干子弟有资格参加的会议,都让他感到莫名的自卑和压抑。而在同时,所有人的衣着却又都很统一和朴素,甚至朴素到了可疑的地步,显得很“平等”。这让北岛感觉很不对劲:“显然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掩盖了,正如处于潜伏期的传染病,随时会爆发出来。”

  直到文革的某天,北岛走进教室,忽然大吃一惊:高干同学们已经摇身一变,披上了簇新的绿军装,甚至呢制的将校制服,脚蹬大皮靴,腰扎宽皮带,手臂上的红卫兵袖标红得耀眼。红色贵族们的这身华服,瞬间将自己与其他同学截然区分开来。这时北岛才恍然大悟,之前自己的压抑,原来就是来自这种隐而未发的优越感——终于,它“卸去朴素优雅的伪装,露出狰狞面貌。”

  《暴风雨的记忆:1965-1970年的北京四中》是18位亲历了文革的四中学生的回忆录。由于书中大部分作者都属于寒门子弟,所以文革前严重的社会不平等是他们的共同记忆。比如在王祖锷看来,当时阶级路线被贯彻得越来越严格,无论是上学、参军还是工作,都要看出身,家庭背景不好的人处处受限,根红苗正的人则享有很多便利,“人与人的不平等到了如此地步,有些人还是不满足。”赵京兴则说得更大胆直白:“按照教科书和老师的讲法,社会主义社会是个美好的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事实并非如此。”

  用不平等、压迫等常与资本主义相联系的词来描述社会主义社会,这乍看起来很令人惊讶。但正如卡尔•波普(KarlPopper)所说,即使在共产主义革命取得了胜利后,马克思预言的“无阶级的社会”也不会出现,因为就在推翻旧政权的那一刻,“手握权力的人很快便会组成一个新的贵族或官僚阶级,并成为这个新社会的新统治者。”他们会极力掩饰这一点,而最好方式莫过于保留并利用原有的革命意识形态,充分利用它,“一方面,使这些新统治者的权力合法化,并不断得到加强;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精神鸦片’来麻痹无知的民众。”

  高干子弟和寒门子弟之间的利益冲突,才是产生全国性红卫兵运动的社会基础,文革也是当时“社会矛盾的总爆发”。建国后,一连串的政治运动只打击了旧社会的统治阶级,红色贵族的权力则乘机无限膨胀。统治者虽然换了,但统治结构却没改变——就像中国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后出现的情况。不知不觉间,人民内部已经形成了四个阶级。四中学生就是当时社会结构的缩影:高干子弟的地位最高,工农兵和普通干部子弟次之,知识分子的后代再次。“黑五类”子女则早已沦为贱民,绝对进不了四中。

  文革开始后,高干、工农兵、知识分子二代都组成了各自的红卫兵组织,分别称为“老兵派”、“四四派”和“四三派”。虽然这三派红卫兵都使用相同的革命话语,一眼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只要从他们的具体行为和立场来分析,就能看出这三派红卫兵其实有着各自明确且迥异的政治诉求。

  “老兵派”又被称为“第一代红卫兵”,顾名思义,他们是率先投入文革浪潮的。由于能通过家庭在第一时间了解高层政治动向,他们可以先发制人。文革初期是“老兵派”的天下,他们提出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着名口号,并由刘辉宣谱写成《红卫兵战歌》,迅速传遍大江南北。随后的3个多月时间里,全国围绕着“血统论”和“出身论”爆发了激烈的争论。虽然当时所有社会资源都已经向红色贵族们倾斜,但他们还是不满足,担心“狗崽子们要翻天”。所以,他们要利用文革,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力。对于这个意图,“四三派”和“四四派”的寒门子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们暂时敢怒而不敢言。

  “老兵派”的行动紧锣密鼓。6月初得到毛泽东有意废除高考的内部消息后,北京四中和北京女一的十几位高干子弟立即起草了“废除现行高考制度”倡议书。此倡议书由刘源提交给时任国家主席的父亲刘少奇,并随即见报。这份倡议书称,高考制度“基本上没有跳出资产阶级考试制度的框框,不利于贯彻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出来的教育方针。”但其实“老兵派”更隐秘的动机是借由废除高考,彻底堵塞寒门子弟向上流动的渠道,建立某种“社会主义门阀制”,让红色贵族们世代掌权。

  但是,风光了几个月后,毛泽东在8月5号忽然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将矛头直接指向刘少奇和整个官僚阶层,并随后解散工作组,却使得“老兵派”的形势急转直下。我们至今无法确定,毛泽东的这一举动,究竟是缘于对官僚阶层的不满,还是为了打击政治异己,攫取更多个人权力,或者仅仅是出于一种革命理想主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举为之前被压抑很久的“四三派”、“四四派”,即“第二代红卫兵”的横空出世扫清了障碍。尤其是8月18日受到毛泽东亲自接见后,“四三派”、“四四派”红卫兵更是强烈地感觉到,毛主席是支持他们的。他们因此陷入领袖崇拜的迷醉中无法自拔,并在随后肆意“倾泻我们无情的暴力”,直至掀翻天地。

  “四三派”和“四四派”(寒门子弟)的政治诉求与“老兵派”(高干子弟)针锋相对。前者要求的是“打碎特权阶层”,剥夺红色贵族的权力,“实行财产和权力的再分配”。遇罗克的《出身论》是“第二代红卫兵”的政治纲领。在他们看来,刘少奇是支持“血统论”的,代表官僚阶级的利益;而毛泽东则是支持“出身论”的,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所以,他们强烈要求打倒刘少奇。作为精神领袖,遇罗克始终对毛泽东抱着很复杂的感情。但是在“血统论”横行太久的情况下,除了支持毛外,实在是没有其他选择。在遭逮捕并被处决前,遇罗克还将一封长信交给牟志京保管,“在今后情势允许时,交给毛泽东”。

  总体来说,在所有的红卫兵派别中,“老兵派”是相对来说是最“理智”,破坏性也是最小的。暴力毕竟只是他们用来显示自己“革命性”的手段而已,对于这个迟早会从父辈那里继承过来的江山,何必要将其打得千疮百孔呢?“老兵派”希望的是文革不要持续太久,达到目的即可,见好就收。但“四三派”“四四派”中的很多人则纯粹是为了发泄对社会的不满而投身文革,是为暴力而暴力。在着名“红八月”里,他们走上街头集体狂欢,一时血雨腥风。本着“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的原则,“四三派”、“四四派”由一开始反对“老兵派”,反对官僚阶级,进而发展到反对社会的一切秩序,无论它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这种破坏一切社会秩序的狂热被黑格尔(G。W。F。Hegel)称为“否定的意志”,这种意志“只有在破坏某种东西的时候,才感觉到它自己的存在”。通过无止境的破坏,他们暂时获得了一种空虚的自由。“这种意志以为自己是希求某种肯定的状态,例如普遍的平等,但是事实上它并不希望这种状态成为肯定的现实,因为这种现实会马上带来某种秩序。”他们担心一旦文革结束,旧有的金字塔形等级制便会死灰复燃。他们渴望的其实是真正的社会平等,但“这观念实现的只能是破坏性的怒涛”。

  单从力量对比上看,寒门子弟人数远远胜过高干子弟,所以前者能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但权力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奥尔森(MancurOlson)就曾指出:“比起大集团来,小集团能够更好地增进其共同利益。”文革初期的“老兵派”由于人数少,容易统一行动,所以局势始终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但“四四派”、“四三派”则由于人数众多,在短暂的一致对外后,便无法统一行动,反而分裂为很多小派别,为争权夺利而开始倒戈相向,武斗浪潮随之席卷全国。

  发展到最后,红卫兵运动渐渐脱离了追求平等的初衷,只剩下野蛮的权力斗争。有的人始终一往无前,最终碰得头破血流,甚至肉体湮灭。有的则被现实的血腥和残酷所深深震撼,开始阅读各种书籍,并痛苦地思索这场运动的意义。毛泽东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于是便提倡上山下乡,把红卫兵分散到农村的“广阔天地”中,借此稀释其破坏力。于是1968年,一批批的红卫兵带着困惑和失落,经火车站离开一片狼藉的北京城。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远方荒凉且贫瘠的农村将成为他们的炼狱。

  在“四三派”、“四四派”红卫兵看来,文革中的他们是“为争取平等而斗争”,若非他们挺身而出,中国早就建立起严密的金字塔形等级制了。而在“老兵派”看来,他们在文革中始终代表着一股稳定的理性的力量。他们在“红八月”局势失控时组织“西纠”,通过一系列行动试图阻止流血事件的蔓延。随后更是成立了“联动”,公开反对“中央文革”,甚至还要“打倒江青”,并“彻底批判毛主席的错误路线!”这难道不是有反文革的正面含义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方都能从自己的角度来为自己辩护,这是文革以后,很少会有红卫兵进行主动反思的根本原因。

  而在上山下乡运动中红卫兵(知青)所受的种种磨难和不公待遇,则使他们转而认为自己才是文革中真正的受侮辱与损害的人,由于这苦难,之前犯下的罪恶似乎都可以一笔勾销,“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完全颠倒过来——这是永恒的规律:比起加害行为来,人类更容易记住的是受害体验。

  也许文革的唯一贡献,就是让大部分人看清楚:国家社会主义不但不会带来物质财富,甚至连其最引以为傲的“人人平等”,也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变革与开放的力量正是在最黑暗的岁月里开始抬头。但有些问题似乎永远难以解决:1968年“四三派”和“四四派”斗得血肉横飞时,一个已失势的“老兵派”同学依然无比高傲。他极为自信地跟北岛打赌“二十年后见高低”,并称“你们有笔杆子,我们有枪杆子,看将来是谁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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